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重生之哥哥》莫莫无闻 文案: 殷丞天生失聪,也不能说话,四岁因仇家报复而被碾断双腿,再也无法站立。 幸而大哥疼爱呵护,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却不料十九岁时因一场大火意外丧生。 他本想,不能听不能言也不能走的活了十九年,有大哥保护,一生没受过什么罪,也算赚了。 万万没想到,命运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一睁眼,殷丞重生成大哥仇敌的儿子,被卷入杀死“自己”的阴谋之中。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TAT 【注意】: 1.本文不长。1V1,HE,非双洁,狗血小白,前期有虐点。 2.本文设定架空胡诌,请勿较真。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厉 ┃ 配角: ┃ 其它:狗血小白 第1章 第一章 重生   殷丞死得很惨。   他跟着大哥去白岩城收货,却意外死于一场大火中,当客栈里的客人都争相外逃时,他睡得很沉,什么也没听见。   他本来也不可能听见,而等他被浓烟呛醒时,早已逃不出去了。   殷丞短短的十九年人生里,听不到,说不出,双腿也无法站立,若非身在殷家,大哥又对他疼爱有加,他早已因病痛身死,或者被人活活欺凌折磨致死,总归是不能安逸地活过十九年的。   算起来,他也算赚了。   殷丞在黑暗里沉沉浮浮,不知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释然的心情过去后,脑海里回忆起生前最后一刻,似乎隐约有听见大哥狂躁的呼喊声。   喊得那样撕心裂肺,会是自己那个一向冷漠少言的大哥吗?估计是自己幻听了吧?   大哥……   想起大哥,殷丞释怀的心又起了波澜,早知如此,他该答应跟在大哥身边的。这次谈货的白岩城主据说不好相与,为人狡猾多疑,而且自负自傲,他怕带着自己会给大哥增加负担,怕对方因为自己看不起大哥,所以才坚持留在客栈,只让大哥留下三五人手照顾。   事实上,殷家家大业大,无人不知,照理说是不会有人那么想不开找自己和大哥麻烦的。   可没曾想,第一次离开凤凰城,就出了事。   大哥得知消息之后会怎么样呢?按他的脾气,一定会严查到底,继而抓出谋害之人,将对方大卸八块,全家不留吧。   大哥的脾气就是那样,见不得自己有一点不好,何况自己是被活活烧死呢?   殷丞没头没脑地想着这些,一会儿觉得大哥若是真的大开杀戒,恐会给某些人留下话柄,又觉得大哥这些年所造的杀孽太多,怕会落下报应。   若这次的大火真是报应,他为大哥挡了,也心甘情愿。   “儿……吾儿……”   “明珠你不要再唤了,唤得我头疼。”   “可是……”   “他这病自小就有,这么多年能平安无事撑过来已经是奇迹了,你没听大夫说吗?”男人的声音道,“若这次撑不过去,我对你们母子娘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白熊飞你混蛋!”女人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哭腔,“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没名没分我也认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还要我如何?我今天不妨把话与你说清楚,若是白音没了,我就把你的事闹得满城皆知!我看你还如何收拢民心,做你的皇权美梦!”   “你这恶婆娘!”男人怒气高涨,随后是啪地一声巴掌声,屋里陷入短暂寂静。   殷丞皱了皱眉,感觉脑子沉甸甸的,胸口也有些喘不上气来,耳边的声音却愈发清明,他缓慢地睁开眼,还没弄清今夕何夕,面前就扑来一人。   “儿啊!”   殷丞看着眼前哭花的陌生女人脸,心里疑惑不解:她在叫谁?   等等——!   殷丞突然大吃一惊,他听到声音了?不是,这是在做梦?可为何如此真实?   “快叫大夫!叫大夫!”女人拿娟帕迅速地抹了把脸,将本来就花了的妆容更擦得鬼面似的,眼底的惊喜却掩盖不住,急急让旁边的人出门去寻大夫。   一个圆脸面白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他穿着一身藏蓝色军服,垫肩很宽,衬得他气势如虹,可惜肚子滚圆,金属纽扣几欲崩开,肩膀上带着衬有流苏的肩章,左胸口别着好几枚胸章。   殷丞认出其中一个胸章来,那是平定东北黑、赤、青三城有功时总统所发,自家大哥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没事了?”中年男人居高临下看着殷丞,不耐烦道,“没事我就走了。”   女人将殷丞的手握着,贴在自己脸颊,她被扇了巴掌的那侧脸已经开始红肿,闻言并未搭理男人。   男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门外隐约有声音道:“城主,殷厉派人围了城主府。”   殷丞茫然地看着女人,又缓缓转动眼珠看着帐顶,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并未留意门外人的说话,他现在虽能听到声音却对声音并不敏感,看人说话时习惯性盯住对方的嘴唇。   见儿子呆呆的,女人紧张起来:“儿啊?儿你看看娘亲,阿音?”   殷丞皱皱眉,觉得有点吵,他胸口始终觉得压着一块大石,每呼吸一下就像拉坏掉的风箱,胸膛里艰难地传出呼哧声,他觉得有些累,不管不顾地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到翌日下午,再睁开眼,他总算清明了一些。   脑袋不再发昏,胸口也轻松了许多,他习惯行地用手肘撑着床,艰难地先侧身再将自己撑起来,撑到一半,他就觉得有些不对……   下半身的身体并不似往常那般沉重,也并非无知无觉。   他惊讶地掀开被褥,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十个圆润的脚趾头微微动了动,似在跟主人打招呼。   殷丞:“!!!!”   殷丞四岁时被仇家用车碾压,虽保住了命却再也无法站立行走,双腿已失去感觉多年,如今失而复得,他没觉得高兴,反而被吓得不轻。   心里的慌乱再次涌上心头,他不是在做梦,他听得见,双腿也能动了,那是不是……   他动了动喉咙,想要张开嘴试着发出声音,却没那个胆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发声。他天生失聪,也不会说话,越是着急,越是期盼,喉咙却越像被一双手紧紧勒住,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脸上涨出一片紫红色,双手捂住胸口,艰难喘气,此时一位少年刚好端着药进房间,一看他这幅样子,立刻冲上前,将药碗朝桌上一放,伸手在殷丞的胸口和背部不断轻拍安抚:“少爷,少爷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冷静,一点点呼吸,您可以的,来看着我,少爷您看着我!”   仆人年纪尚不如殷丞大,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稚嫩的脸庞上急出了汗水:“慢慢呼吸,不要着急,呼气,吸气,呼气,来一、二、三,呼气,吸气……”   殷丞不由自主跟着对方的言语呼吸,很快呼吸重新畅通起来,胸口的疼痛也减轻了。   待他脸色稍缓,少年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将枕头拿起来让殷丞靠好,才重新端回药碗来。   “少爷您真是吓死我了。”少年眼眶发红道,“您明明知道您在冬季不能外出,您还背着我跑出去,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您现在已经……已经……”   少年抿了抿唇,想起当时的情景又是惊吓又后怕。   殷丞看着他,抬手打了几个手语。   少年:“???”   殷丞皱眉,又连打了一串手语。   少年:“……”   少年吓坏了:“少爷?您怎么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殷丞:“……”   殷丞一脸茫然,这少年他并不认识,昨天的女人和男人他也不认识,可那女人口口声声叫他“阿殷”?   他在哪里?他不是在殷家吗?大哥呢?还是他还在客栈?   可这里也不像客栈啊……   自己当时已被火海包围,谁有那么大本事,居然将他毫发无损地救了回来,而且经过此难,他居然奇迹地听得见,腿也能动了?   他忍不住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知道,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少年看他的神情很不自然,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拿过少年的药碗正要喝下再问大哥的事,随即猛地僵住了。   药碗里倒映出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短篇,伪兄弟文,狗血小白,前期有虐点,非双洁。晚上十点更新,尽量日更~求收求评论^_^ 第2章 第二章 打起来了   殷丞虽然从小听不到说不出,但眼睛是好的,视力还不差。他绝对不可能认错自己的模样。   这药碗里倒映出的模样无论正看反看都不是自己,倒是从模样看年纪似乎同自己差不了几岁,长相更加阴柔,面色苍白,没有自己原本的模样英气。   殷丞吓得手一抖,药碗扣翻在了被子上,少年忙慌手慌脚拉开被褥,生怕将他烫伤,拿了衣袖就朝殷丞沾到汤药的手背上擦去。   “少爷!您没事吧?快躲开!”   少年将被褥一把抱起丢到地上,又匆匆拉开床后的柜门,抱出新的被褥来给殷丞盖上。   “可千万别感冒了!您的病还没大好呢!”   殷丞愣愣地看着被少年扫到一边去的碎碗,汤药的味道弥漫在屋内,有些苦涩。   时下民风敬畏鬼神之说,殷丞被自己这“改头换面”的样子吓得不轻,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转了一圈,最后变为一片空白。   他是谁?等等,他是殷丞,可这脸是谁?莫非庄周梦蝶?殷丞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梦?   不、不可能。   他捂住脑袋,太阳穴阵阵发疼,记忆中殷家、大哥还有嫡母和亲娘的模样并没有任何模糊,反而愈发清晰,他仔细去想,所有的记忆细节都很清楚,并非梦中那般没有逻辑。   这是怎么回事……借尸还魂?   殷丞心头巨震,可唯有此事说得过去,他想起来自己半睡半醒间听到的说话,思维渐渐明朗起来。   这具身体的主人怕是没撑过去,让他占了便宜,难怪自己听得到,腿脚也有能反应,原来并非大难一场发生奇迹,而是……   不,这也算是奇迹。   他死了,可他也没死,他拥有了新的生命。   后知后觉,殷丞的心情逐渐高昂兴奋起来,他的脸色透出诡异的红晕,连眉梢都带出疯狂喜色,少年回头时,便见床上呆愣的少爷无声地又哭又笑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少年喃喃,抱着地上的被单慌忙朝外跑去,“大夫!大夫!少爷不好啦!”   “不好?”殷丞张嘴无声大笑,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哈气声,脸上淌着泪,看起来形状确实疯癫,心里说道,“不,我好得很!从来没有这般好过!”   上天怜惜!上天还没有抛弃他!   他抹了把眼睛,试着挪动双腿,动作迟缓僵硬,活像七老八十岁的老头子,但他并不觉得挫败,反而兴致勃勃。   他的脚尖挨到地面,地面传来冰冷的触感,令他打了个激灵。他咬着嘴唇,脸上是兴奋的红光,手扶着床柱,缓慢地从床铺上站立起来。   其实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情况也不大好,常年卧病在床,身体缺少肌肉,没什么力气,加上这次病痛来势凶猛,一下就去了身体半条命,后在床上躺卧多日,没吃几口饭食,一起身殷丞就头晕目眩,当即坐了回去。   但仅仅是一瞬间,殷丞也确定了,自己能够站立,能够行走!   他正拽着拳头一边头晕眼花,一边兴奋,外头大夫跟着少年匆匆进门,得到消息的女人也赶了过来。   “吾儿!”女人一进门就心焦道,“你怎的下床了!也不披件衣服!这要是病上加病可怎么是好!”   殷丞好奇地看着女人,女人将他推进床里,给他盖好被子,又急急让过大夫。   满头白发的大夫捻着胡须,摇头晃脑一阵,睁开眼说:“白小少爷的病情已在恢复,这几日注意莫要风寒,继续喝之前的药就行了。”   顿了顿,他又看向殷丞,眉目慈祥道:“就算难受,饭也是要吃的,没有力气怎么养病呢?”   殷丞点点头,女人疼惜地摸了摸殷丞的脸,少年在旁边焦急道:“夫人,大夫,少爷不对劲啊。”   “胡说八道!什么不对劲?我让你好生看着少爷,怎的就让他下床了?!”   “不是啊夫人,”少年不知该如何说,手忙脚乱地比划,“少爷不跟我说话,还又哭又笑,还……还比划一些很奇怪的动作!”   “什么?”女人皱眉,转头看向殷丞。   “吾儿,”女人温和道,“你哪里不舒服?跟娘亲说说?”   殷丞知道短时间内瞒不过去,而且他也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在哪儿,大哥在哪儿,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伸出手飞快地比划了几下。   女人也莫名其妙,满脸紧张地看向大夫:“我儿这是怎么了?”   大夫也皱起眉,让殷丞张开嘴,仔细看了看:“小少爷喉咙有些发肿,这是之前的风寒尚未完全痊愈,加上小少爷咳喘的旧疾造成,或许……会让小少爷短时间内失音也未可知。”   “真是短时间?不会是一辈子吧?”女人着急道。   “不会。”大夫摇摇头,“老夫再开一张药方,小少爷只管安心休养,情绪莫要大起大落,即可恢复。”   “好,好。”女人松了口气,“拜托大夫了。”   等大夫走后,殷丞拉过女人的手,比划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女人看不懂,只得比了个写字的动作。   “阿音要写给娘亲看?好,阿贵去给少爷拿纸笔来。”   “是!”   殷丞皱了皱眉,又是“阿殷”,难道这身体的主人也姓殷?还是名字里有个殷字?   等等……   殷丞脑海里刹那滑过方才老大夫说过的话——白小少爷。   白?   若没记错,白岩城的城主就姓白,据说他膝下有三子两女,还有一个养在外头的私生子,无名无分,连白家的仆人地位都不如。   莫不是这么巧……   阿殷?白家的私生子好像就是单名一个……音?   殷丞的记忆力很好,在殷家帮忙大哥管账簿,哪年哪月少了几个钱,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来白岩城之前,大哥便与他说过白城主的事,他记得白城主公开在外的私生子就叫白音。   他没见过白城主的模样,可现在想来,有那枚平定东北三城,被总统奖励的胸章,当不可能是个小人物。若说是白城主,倒能说得通。   殷丞简直想揉脑袋,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借了白城主私生子的身体?   大哥对白城主的印象可不大好,这次来谈货,也是有了跟白城主撕破脸的觉悟的。   正烦恼,外头又有人匆匆奔来,在门口给女人行礼,喘着气道:“夫人,城主府出事了!”   女人转过头,皱起眉。   来人道:“殷厉昨日便带人围了城主府,城主与他谈判失败,两边打起来了。殷厉扬言要白家全家为他弟弟陪葬,城主府已经燃起来了,城主要求城内戒严,调动了城外军营,殷厉手里现在有大少爷和二少爷两名人质。”   女人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活该!报应!都是报应!”   殷丞愣愣地,他对听到的声音还不太敏感,尤其对人名反应极为迟钝,注意力始终在对方的嘴上,对方的唇语比声音先令他反应过来对方说得是谁。   殷厉?   殷厉?!   大哥!! 第3章 第三章 退路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殷丞脑子里一团乱麻,还没能将事情来龙去脉理清楚。   女人冷笑着道:“他白熊飞不是笃定在自己的地盘上殷厉不敢如何吗?明知陈家有计较,却故作视而不见,甚至想渔翁得利,笑话!凤凰城殷家可是那般好欺瞒的?!”   跪在地上的人抹了把额头的汗,道:“夫人快想想办法吧!”   “我想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可想?”女人转身,背对下跪之人,语气凉薄,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趟这浑水了,“我儿的病他从未放在心中,总归我是个没名没分的人,在世人眼中也是个笑话,未来我儿也继承不了他白家一分一毫,他若对我儿有半分上心,我也不至于心冷如此,他既认为对我母子仁至义尽,那我沐氏也不拖累他白家,从今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夫人!”下跪之人顿时手脚用力往前爬了几步,“小少爷身子弱,若没有白家庇护,往后不知会如何,您一个妇道人家,又带着个孩子,若真不依靠白家,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老爷对您和小少爷并非无情,实乃……实乃有人从中挑拨,老爷到底养了小少爷十七年,您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啊!小人斗胆,说句不夫人不喜的话,殷厉为人谁人不知?他心狠手辣,少有怜悯之心,这回带人来谈货也是为着之前分财不均之事,本就没打算跟白家好言好语,现在他的宝贝弟弟出了事,他扬言要将白家杀尽陪葬一个不留,您以为您没进白家的门,就能撇得清关系吗?”   “闭嘴!”女人怒不可遏,“你居然威胁我!”   “小人不敢!”男子低头,拽紧了拳头,“小人是奉老爷之命,好不容易逃出来给夫人报信,老爷知夫人足智多谋,必有办法救白家上下性命,老爷已经劝服了大夫人,待此事平安渡过,必让夫人和小少爷进门!”   女人闻言沉默不语,她到底是一介女流,狠话虽然在冲动之下说出了口,可时下日子不好过,动不动就有战乱匪祸频发,若是没了白家这个依靠,她带着白音能过上什么日子真不好说。   白音身体不好,自幼便有哮喘,若是没钱买药……   难不成已经这个年纪的自己,还能重抄旧业,另找下家吗?   沐氏心里很清楚,这绝无可能了。   她与白音虽未进白家的门,白熊飞却也没有苛待过他们,这别院中奴仆不缺,白音也早已被人服侍习惯了,此时脱离白家……她舍不得儿子跟着自己吃苦。   沐氏狠狠闭了闭眼,只觉心头发酸,对如此软弱没有骨气的自己感到失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你去告诉白熊飞……让他将陈家抛出先稳住殷厉,生死关头,就不要惦记和陈家的那点蝇头小利了。”   男人一听有戏,立刻应是,又道:“那夫人您……”   沐氏拽紧了拳头,十指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半响才道:“我会想办法。”   男人得了她的承诺,立刻返身往城主府赶去,半点不敢耽搁。   男人从他爷爷那辈起就为白家做事,他们一家深受白家信任,撇开信任不提,他的一家老小都还住在城主府中,他若独自逃亡,就算白家事后逃脱一劫,自家亲人也不可能善终;若是逃不过这一劫,自己独活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前后都是个死字,他只能卯足了劲竭尽所能拼上一把。   男人走后,从他们的字言片语中殷丞总算理清了事情经过。   殷厉怀疑白家害死了自己,所以上门寻仇,而照女人所言,真正的幕后真凶恐怕另有其人,陈家?   殷丞想了想,白岩城中的豪强不止一家,姓陈的也不止一户,不知对方说得到底是谁。   至于白家……   听女人意思,也算不上太过清白,起码也是有点连带责任的。   殷丞皱眉,大哥的脾气和手段他是清楚的,别说白岩城外驻守的军队不过五百,就算满打满算一千人,也不是发起火来的大哥的对手。   大哥此次出门只带了护卫加心腹,算上自己一共十一人,这些心腹和护卫可都是精英,是跟着大哥上过战场,见过血的,满身都是煞气。   虽说看上去不敌城外五百守军,但他们的目地若只是杀尽白家人,那等守军集合赶到,大哥早就砍瓜切菜的将事情搞定,离开白岩城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被守军堵上,就算全城戒严,大哥也有的是办法全身而退,根本不用担心。   或许白熊飞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格外紧张,不惜派人回头来找沐氏想办法。   殷丞看了女人一眼,心说:看来能攀上白熊飞这根枝,又在对方正室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平安活了这么久还把儿子养大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笔墨此时被端进屋中,女人一改冷漠的面庞,温柔地将纸笔递给殷丞。   殷丞想了想,原本的问题他已经搞清楚了,不用再问,眼下……   他顿了顿,提笔快速写起来。   女人微微惊讶,看了殷丞的字一会儿,颇为茫然:“吾儿何时练了一手瘦金?”   殷丞字迹清秀纤细,但笔锋潇洒凌厉,隐隐又从瘦金里脱颖而出,自带一种风格,让人忍不住惊讶这是出自一位十七岁少年之手。   殷丞僵硬了一下,仰头冲女人笑了笑,并未回答。   女人很快被他写得话吸引过去,暂时倒也无心追究此事。   “白家之事如何决断?”女人抬眼看了殷丞一眼,眼中满是复杂,“……吾儿,若是你不想救那一家,我们便收拾包袱离开白岩城,有多远走多远。娘听你的。”   殷丞摇头,又飞快落笔。   女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娘……不可……意气用事,殷厉手段……非常人……能比,他下定决心……我母子……二人……翻过天去……都会被他……抓出来。”   殷丞知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候,下笔着急,笔锋微微有些散乱,因心焦之过,又渐有胸闷气喘之兆,忙停笔闭了闭眼,缓过一口气来。   女人忙坐在床沿边,伸手轻轻抚他胸口:“不要着急,我已让你父将陈家丢出去,总能拖到守军进城的。”   殷丞深吸口气,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叹气,也知道这件事不能瞒着儿子,否则真出了事,儿子若是不知事情轻重,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她言简意赅地道:“此事还得从月前你父剿匪回来时说起……” 第4章 第四章 拦截   天下分南北,南方总统姓乔,字浩生,勉为其难说是意指“天下有好生之德”,于是大举笼络民心,轻傜薄赋,愿开荒者免三年税收,亲自组织军队剿匪,又同边境大开集市,来往商人络绎不绝,五年时间下来还真有了一片大好河山的雏形,临近南地边界的北人也一个个心动不已,曾有一整个村落举村搬迁,逃去了南地的例子。   而北地总统姓张,字成仁,众人戏称“不成功便成仁”,张总统贪婪残暴,野心勃勃,杀伐果决,自言信奉法家,乱世不该以仁德治世,于是好屯兵、打仗、劫掠,好别人臣服于他,敬仰于他,于是北地常昧着良心对其歌功颂德,心中敢怒不敢言。   白熊飞便是北地白岩城城主,跟张总统有八竿子搭不上的“远亲”关系,其自视甚高,却也懂得拉帮结派,以白岩城为中心,其下还有三城,皆同白熊飞有拜把子的同盟关系。   而再往北部,便是殷家地盘,其下有五座城池,皆同殷家有利益往来。   殷家同白家一样,效命于张总统,却又各自为政,私下屯兵养将,在此基础上,钱粮对其两家都非常重要。   张总统需要兵力财力,殷家历代又善战,祖上还曾出过镇北将军,因此张总统对其屯养私兵之事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到了殷厉接下继承人的担子之后,白熊飞将注意打到了殷家脑袋上,认为其年纪尚轻,不懂世故,于是以联姻为由,想拉拢殷家,待时机成熟,再吞下凤凰城扩张地盘。   结果殷厉为人冷漠狡诈,心思极深,联姻之事自然没戏,甚至白家因此同殷家结了怨,自此再无往来。   两年前,北边境大乱,有马匪联合关外敌人大举进犯北地,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张总统震怒之下派兵剿匪,凤凰城、白岩城这些老世家自然奉命前往,除私兵外还有张总统调派的五万大军,风风火火朝边境奔袭而去。   这场仗最后大获全胜,马匪头头以里通外国的罪名诛三代,整个庞大的马匪组织也就此覆灭。   在清理战场时,几家带头人发现这马匪家中藏有宝贝,光是武器就有许多,还有大炮、大口径机关枪等,还有不少珠宝金银。   除了一部分战利品送至总统府,其余部分按规矩,犒劳几家豪强、世家,可在“分赃”这件事上,几家人却出现了分歧。   几家为这些东西争了一年之久,殷家当然也不例外,没道理出了人出了财出了粮出了力却得不到半分好处吧?总统虽调派了人手帮忙,但大部分的钱粮甚至一些私用武器,都是出自各个豪强、世家中。   殷厉一步不让,白熊飞却暗地里动起了歪脑筋,他暗自联合了其他几大家族,许下各种好处,甚至是要瓜分凤凰城,以此与几大家族同盟,然后一起针对殷厉惹出了不小的祸事。   殷丞也在那段时间里,差点遭到暗杀。   联系种种,殷厉自然察觉了凤凰城及另五座城池被出卖了,加上殷丞差点出事,殷厉派人直接砍了出手之人,将其尸骨挂在凤凰城门上,让乌鸦与鹰啄食,再暗地里扶植该家族的旁支,取代本家地位,甚至协助有野心的旁支暗杀本家继承人及正室夫人。   只用了三个月时间,本家便彻底崩溃,不得不从旁支过继子孙,填充本家血脉,让旁支渐有崛起取代的倾向。   见识了殷丞狠辣果决手段,其他几家人在综合考量下坦白了白家阴谋,并坚定地站回了殷家旗下,殷厉收拾完后院,这才前往白岩城找白熊飞开诚布公一谈,顺便秋后算账。   然而才刚到白岩城的第一个晚上,殷丞就出事了。   联系之前种种,殷家又在白家地盘上,若说白家胆大包天,有恃无恐,也并非说不通。   白家城主府私兵一百,城外扎营五百,其下三城军队一共一万五千人,并非小数目。可要短时间内全部集结,并非易事,而且突然大动作调动军队,也会引起总统注意。   若争武器钱粮的事被上头知道,白家没有好果子吃。   女人言简意赅将事情说完,又告诉殷丞:“白家这次是遭了小人算计,但很难说白熊飞事先并不知情。不……他不知情的可能性太小了,他是白岩城主,事无大小,必逃不过他的眼睛。殷丞会如此轻易送命,殷厉又刚好在当天出门不在殷丞身边,绝无巧合。”   殷丞明白了,也就是说,就算白家并非主犯,最少也是个从犯。   他是想借刀杀人,却低估了殷厉的本事,以为殷厉不敢在白岩城对他如何,等殷厉回了凤凰城,再想算账就迟了。   无论是证据也好,证人也好,还是其他线索,都早已被销毁,白家死不认账就行了。   殷丞眸光微沉,咬牙想:白熊飞妄为枭雄,还说什么跟随总统信奉法家?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女人摸了摸儿子的脸:“吾儿,白家人无情无义,白熊飞对我们母子也不过得过且过,现如今他需要我想办法,才发下那番誓言,你且看吧,待我将事情拖过一时,令他缓过气来,未必愿意迎我们母子入门。就算入了门,不定会在姜氏手下被折磨成什么样!到时候我们也指望不上他!”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女人冷静下来,反后悔起方才为白熊飞出的主意了。   “不行,”她起身,眯了眯眼,“来人!收拾东西,去外面租两辆马车,送小少爷上车,我们马上离开白岩城!”   “是!”   殷丞其实想得是一样的,就算为白熊飞那种人出主意,也难逃被过河拆迁的命运,到时候若真被接进城主府,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死。   与其到时候提心吊胆,还不如逃得远远的,再则,若殷厉真打算灭了白家满门,白音这个身份必然也在其中,到时候自己还没来得及跟大哥认亲,先被咔嚓了,这就冤枉了。   倒不如先避开祸端,再想办法。   时人信奉鬼神,可殷家不信。殷家更是讨厌那些神秘学说,什么天狗食日是为昏君无道;什么旱灾、洪灾、蝗灾是为天道警醒世人……   殷家只信奉一步一步踏出来的,靠自己获得的实力,而非信天信地。   若真有鬼神,这些豪强、世家,包括南北大总统,哪一个手里没占人血?没迫害他人土地?岂非早就该被天道惩戒而死了?   面对这样的殷厉,殷丞不敢在对方火气正盛时火上浇油,别说认亲了,就是敢多说一个字,估计都会被认为是为了保命而撒得弥天大谎。   到时候自己只会死得更惨。   想通这一层,殷丞没有犹豫,更没有挣扎抗拒,让旁人拿被褥裹住自己,随后将自己送入马车。怕他冷着饿着,马车里早已迅速铺上软垫,放上暖炉,还摆了一份装满点心的食盒。   女人果决起来速度很快,只带上重要之物,其他的尽数留下,连好些玉器珠宝也没带,就怕行李太重被拖累。   两辆马车很快朝北门行去,北门有女人曾经在青楼时带出的一个随从,其人观察敏锐,头脑机灵,虽表面效忠白城主,被放在北城门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其实始终效忠的是女人,常为女人递送消息。   哪怕戒严,只要有那个人在,女人笃信自己能够顺利离开。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没抵达北城门,两辆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原来女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因为急切离开,没料到殷厉派人严守四大出入口,若是有人这时候急着离开,八-九-不离十不是真凶,就是跟真凶有关的人。   马车被粗暴拦停,来人根本懒得问候,直接掀开了门帘。   第一辆马车里坐着沐氏,来人并不认识,却从马车简单的布置里看出沐氏并非什么小户人家出来的人。   疑心更大,来人几步走到第二辆马车边,抬手掀开门帘。   殷丞猝不及防同来人照了个面。   徐三哥!   殷丞眼睛猛地瞪大,看来殷厉是下了决心,派来拦截的人居然是殷厉心腹——徐老三。   不认识沐氏,但徐老三认识白音。   他猛地一眯眼,一句话没有,直接将白音拖了出来。   女人忙追下车来,也立刻被抓住,徐老三翻身上马,将白音倒放在马背上,顶得殷丞胃子翻涌,差点没吐出来。   “白家的事与我们母子无关!”女人声嘶力竭道,“殷厉知道,我们母子根本是白家的弃子!”   “那又如何?”徐老三眼睛血红,满脸杀意,“白家敢对殷家动手,就该知道有这一天!”   徐老三看了一眼被倒挂的白音,冷笑一声:“殷家要白家一个不留,就是‘一、个’不留。”   女人刹那白了脸,脚下发软,几乎要跪倒。   殷丞脑袋朝下,涨红了一张脸,心里惊慌失措:完蛋了。这下完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完全是虚构、架空设定,请勿较真哦=3= 第5章 第五章 囚困   白熊飞并未在别院设置有私兵,沐氏带走的仆役不过是一般寻常人,对比徐老三的手下根本无法抵抗,一行人被轻松绑缚送往殷厉所在的落脚点,路上包括徐老三在内俱是煞气弥漫,眼睛血红,若不是要将他们送到殷厉面前,由殷厉来决定如何处置他们,估计早在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于徐老三刀下了。   殷厉在白岩城占下一套空房,屋内也没人有心思收拾,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屋破旧并未修缮,门口站着一排殷厉这次带来的几人,见徐老三押了人回来,都上前查看。   闻听是白熊飞养在别院的情-妇以及私生子白音,众人眼中迸出杀气,一个个额头青筋暴起:“白熊飞害我殷家小少爷,也要让他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若是城主愿意,我要亲手砍了这对母子手脚,再一根根挑断他们身上的筋!”   沐氏脸色一片惨白,双腿不停发抖:“我要见殷厉!让我见殷厉!这其中有误会!”   徐老三冷笑一声,根本不听她说话,翻身下马后将白音直接从马背上拖下来,殷丞站立不稳,加上脑袋充血,晕晕乎乎,直接摔倒在地。旁人根本懒得扶他,沐氏惨叫:“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儿子!阿音是无辜的!!”   徐老三将马鞭一挥,炸响在女人耳旁,怒吼:“我们少爷难道不无辜吗?!他才十九岁!他对你们白家做过什么?!”   殷丞脑袋发懵,好半响才挣扎起身,胸口一阵闷痛,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喉咙本就充血,加上猛烈咳嗽,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殷丞张了好几次嘴,却说不出话来,越着急,咳得越厉害。   徐老三眼见他要喘不上气,怕他就这样死了,那可就太便宜他了。于是命人将沐氏押送去柴房看管,将白音送进屋内,又去找了大夫来开药。   殷丞本就没习惯走路,加上白音身体虚弱,几乎没有独自行走的能力,徐老三见他晃晃悠悠,比七八十的老头还不如,顿时不耐烦将人一把扛起,大步流星穿过破败院落,丢进屋中。   “放心,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掉。”徐老三笑得阴森,“我家少爷被活活烧死,不让你白家百倍千倍的偿还,别说城主,就是我也不会答应。”   大门被从外锁上,徐老三吩咐的声音渐远,殷丞紧紧捂住胸口,狠狠逼迫自己呼气吸气,总算缓过劲来。他面色惨白,一头冷汗瘫倒在地,脑子里迟钝地转着保命的主意。   沐氏绝不会束手就擒,也不会乐意跟着白熊飞陪葬,她定然会将事情真相从头到尾交代出来,可那又如何?白家依然撇不清关系。   不能道出真实身份,否则可能被当做装神弄鬼之徒直接杀掉,再说他现在也说不出话来,但也不能就这样等死。   殷丞狠狠闭了一下眼,撑着身子坐起来,目光落在摔碎在不远处的一面铜镜上。   这屋子大概先前住的是女人,桌上有落满灰的首饰盒子,打开的衣柜里还有几件没被主人带走的长裙。   或许是主人走得急,屋内活像经历过一场打劫。   翻倒的椅子、桌子,摔碎在地上的杯子、茶壶,殷丞慢慢地爬到只剩一半完好的铜镜前,迟疑了一下,伸手将铜镜拿了起来。   镜中,白音面容阴柔,说是男人,更似女子,与沐氏有七八分相似。   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此时微微散乱,看起来狼狈不堪;白音身体单薄,几乎没多少重量,下颚略尖,嘴唇单薄无色,睫毛浓密,若是好好打扮一番,必能惊艳四座。   想到自家大哥的喜好,殷丞咬住下唇,内心惊涛骇浪,却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暂时保下命来。   这或许是下下策,他们是兄弟,哪怕换了壳子,再无血缘关系,可他依然是大哥的弟弟;若有一日真相大白,他要怎么面对大哥?为了保全一时性命,让大哥犯下这种过错,大哥知道真相后,又该如何自处?   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大哥,这都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除非……他这辈子再也不同大哥相认。   镜子里的少年动了动嘴唇,似喃喃发出了“大哥”的音,却气若游丝,连他自己也没能听到。   一直到傍晚,殷厉才从外面回来,据说白家丢出了陈家这个幕后真凶,殷厉带人围剿了陈家,陈家私兵不多,并不是习惯征战的殷家人对手,很快被砍瓜切菜一样解决,除陈家家主还留有一命外,陈家后人包括奴仆尽数惨死。   陈家家主已然崩溃,被带回院子时还在嘶声裂肺地诅咒殷家不得好死。   殷厉全当没听到,徐老三阴森森道:“拔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怎么说。”   殷厉抬眼:“我还有事要问他。”   徐老三点头:“那就等城主问完之后再拔他舌头!”   殷厉不置可否。   彼时殷丞已看过大夫,喝下汤药,虽担心性命不保,却抵挡不住疲惫的身体需要休息。等殷厉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脸色苍白的少年卷缩在地上,皱着眉睡得正熟。   同殷丞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除了面容,身形几乎一样,殷厉不由得恍了下神,随即便是更深的痛苦和绝望。   他别开视线,深吸口气——若不是惦记报仇雪恨,他撑不到现在,早在火场里找到殷丞被烧焦的尸体时,他就已经崩溃了。   这一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不知道报完仇以后,强烈的空虚是不是会彻底淹没自己,让自己再也站不起来。   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念殷丞,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心痛彻心扉,痛得他几乎要嘶声裂肺地吼叫起来,想要将这股失去此生至宝的情绪发泄出来,可那又能如何呢?   殷丞也回不来了。   人死如灯灭,多么残酷的五个字啊。   殷厉定了定神,眼底再次覆盖上纹丝不动的冰霜,那一瞬间的动摇仿佛不过幻觉。   他沉沉地走到少年面前,看了他许久,随后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殷丞突遭剧痛,整个胃几乎都痉挛了,人还未睁眼先剧烈干呕起来,随即又引发了咳嗽,整个人几乎喘不上气来。   殷厉冷冷看着他,见他手指抠在地上,努力恢复呼吸,那模样像极了殷丞的尸体——烧焦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十指抠在地上,侧着头张着嘴,似乎想呼喊,或者想呼吸,却如鱼离开了水,没有半点办法。   殷厉闭了闭眼,抬起一根椅子坐下,沉默地点了根烟,狠狠地抽起来。   该死!   该死!!   他不能对白家的任何人生出侧影之心,绝对不能!他要为殷丞报仇,他要他们一家生不如死!   待殷丞好不容易停了咳嗽,满身都已是汗水,衣服也被湿透。   发丝黏在脸颊,他脆弱地似乎一捏就要碎了的瓷娃娃。   是大哥……   殷丞虚弱地看着椅子上背光而坐的人,大哥心情很糟糕,哪怕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也知道。   说来也是笑话,自己在大哥身边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如今大哥教训旁人的手段要一一落在自己身上,委屈的同时,他还深深地感到害怕。   “啊……”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无意义的音节,声音依然嘶哑得不像话。   可这一声却又勾起了殷厉对殷丞的回忆,不会说话的殷丞,每回想叫他的时候,“大哥”的大字都会发出“啊”的音。   殷厉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一瞬间居然生出奇怪的冲动:干脆拔掉这小子的舌头,打断他的腿,让他代替殷丞活下去。   一瞬的癫狂涌动在殷厉的眼底,殷丞看不清他的模样,却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殷厉蹲下身,手指意味深长地从少年面上抚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殷丞狠狠揪起了一颗心。   当年娘亲去世,大哥也是这幅模样。   那时候还有自己陪在他身旁,现在还有谁陪着他?   殷丞这一刻竟是同殷厉心有灵犀,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哪怕知道结果绝对是自己遭受折磨,但……   殷丞吃力地爬起来,对殷厉打了一串手语。   殷厉愣了愣,随即冷笑起来:“就凭你,也有资格代替我的阿丞?”   殷丞没回答。   殷厉又看了他一会儿,叼着烟站起来:“我没听说过白音是个哑巴。”   殷丞依然没回答。   殷厉抽完一根烟,也没再跟白音说话,径直推门离开了。   门锁从外头被锁上,徐老三的声音道:“城主,这家伙怎么处置?要我说,先砍他一只手送给白熊飞!让他也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殷厉眼角眉梢一片冷冰:“白音在白熊飞眼里什么都不是,否则他就不会在外头立别院。”   “那……”   “先留着。”   “是。”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6章 第六章 机会   殷厉审问了沐氏,沐氏除了道出陈家和白家的约定之外,还说了白家在这件事上的打算。   “哦?他还没放弃吞并凤凰城的打算吗?”殷厉坐在背光处,冷漠地勾起嘴角,“不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呢?”   “白熊飞没打算让我母子好好活着,否则我也不可能出逃。”沐氏衣服破了,头发也乱了,一脸狼狈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难道白熊飞还会感恩我们母子吗?他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不用我多说吧?”   殷厉没答话,手指扣在手臂上,轻轻敲了敲:“那个人好歹也是白音的父亲。”   “白音没有他会活得更好。”沐氏狠狠道。   殷厉讥讽地勾了下嘴角,站起身朝外走去,沐氏在他身后喊道:“我可以帮你,北门的张大贵,你去找这个人,他会帮你暂时拖住守军!”   “不需要。”殷厉头也不回,“我可没打算接受白家人的好意。”   沐氏惨叫:“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们跟白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殷厉命人锁门,迈步朝院门外走去,他脑子转得飞快,对身边的心腹下命令道,“白熊飞想吃的不止凤凰城,派人给大总统传个信,我们先撤。”   “什么?!”徐老三大吃一惊,“就这么走了?小少爷的仇……”   “仇当然要报。”殷厉道,“咱们手里不是还有白熊飞两个儿子吗?一人砍一只手送过去。”   徐老三蹙眉:“城主的意思是?”   “慢慢折磨他,”殷厉冷笑,“我不仅要让他绝望,还要让他崩溃之后舍不得去死,最后让他生不如死。”   殷厉打算慢慢折磨白家,不过不妨碍先拿白家两个儿子消消气。   如果一次性打击了白家,之后的日子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留着白家,一点点折磨,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精神支撑。   说来也是笑话,他堂堂殷家长子,凤凰城城主,其下掌管五座城池,居然沦落到必须靠仇恨渡过下半辈子,为了不至于失去目标导致精神崩溃,还不能立刻手刃仇人。   总归陈家的家门已被屠尽,也算给阿丞报了半个仇。   他站在门口点了只烟,看着青烟慢慢升腾,苦笑一下:阿丞,大哥难得任性一次,就原谅大哥这回吧。   当天深夜,白岩城城主府内响起凄厉惨叫。   白熊飞双目发红,捧着儿子的断手崩溃吼道:“殷厉!我白某人跟你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一行人带上两个质子,还有沐氏、白音和陈家家主,很快从早就准备好的地道离开了城内,翌日还未天明,城外守军终于赶到,却发现殷厉等人早就远走高飞了。   白熊飞从城主府冲出来,根本看也未看被鲜血染红的陈家,直接下令集结三城军队,正式向凤凰城开战。   白岩城和凤凰城俱是风雨欲来,从几人说话里大致明白殷厉所为后,殷丞坐在马车里沉默不语。   殷厉也不知是何想法,居然同少年坐同一辆马车,一路上二人无话可说,殷厉闭眼休息,半点不惧白音会暴起报复。   一直到下午,殷厉才睁开眼,发现白音依然坐得端正,脸色凝重。   阿丞也总是这样。   殷厉想:只要自己做了危险的事,阿丞总是比自己更紧张。全身肌肉都会绷紧,眉头皱着,很认真地思考着对策。   殷厉开口:“在想怎么逃出去?”   殷丞摇摇头,比了几个手势。   殷厉挑眉:“你父亲就要派军队来救你了,不高兴吗?”   殷丞叹气,继续比划。   ——白熊飞要救也是救那两个,我却是无关紧要的。   殷厉看着他:“那是怕军队来了之后,将你同我们一起斩杀了?”   殷丞摇摇头。   ——殷大哥这样做,必然是有原因的,我相信您早就有了完全的计划。   殷厉冷冷挑眉:“谁是你大哥?”   殷丞顿时有些窘迫。   殷厉讥讽道:“不要以为攀个关系,我就不会杀你。”   殷丞微微僵硬地比划。   ——至少现在不会。   “哦?为何?”   ——如果要杀,你在城内就下手了,不会费心带我们出城,多此一举。   “呵,你小子倒还不笨。”   殷丞看着殷厉的神情,心里忍不住地难过,好半响他才艰难地比划——请节哀。   殷厉目光瞬间凌厉起来,眼神几欲杀人。他一把拉过殷丞衣领,将人禁锢在怀里,用力捏住对方下颚,凶狠道:“你们白家没有任何资格提起他,懂了吗?”   殷丞感觉自己下颚几乎要碎了,痛得频频吸气,想躲开却毫无办法,只得红着眼眶点头。   殷丞示弱的目光,脆弱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更加刺激了殷厉。他总觉得少年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并不是真心畏惧自己,那目光很复杂,莫明地让殷厉觉得,对方似乎早就看透了自己。   殷厉暴怒地将人压到车板上,一把撕开了对方的衣襟:“我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殷厉残忍地笑起来:“折磨你,取悦我……既然你这么同情我,不如同情到底吧?”   马车轻微地晃动起来,不时有粗重的喘息和吃痛的闷哼响起,赶车的人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并未有半分迟疑。   后面的马车和跟随马车的人都离得有一定距离,并没有太多注意。   喘息声渐重,马车晃动弧度变大,后面的人看出一些问题来,联系殷厉平日爱好,冷冷勾起嘴角,非但不认为此举不妥,反而觉得大快人心。   白家处心积虑,谋害了他们的小少爷,无论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是咎由自取,半点不会引来同情。   甚至有人好心情地去后面的马车告诉被绑缚其中的沐氏。   “你养了个好儿子。”来人恶劣地笑着,“城主应该很满意他。”   沐氏愣了愣,一开始还未明白对方指得是什么,四目相对,看到对方眼里的戏谑、暧昧、讥嘲,她猛地反应过来,顿时眼泪扑簌而下。   她嘴巴被堵住,根本连哭喊声也发不出来。   她可怜的孩儿,她可怜的孩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到底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是自己的错吗?是因为自己想找个富贵安稳人家,宁愿做情-妇被养在外头,都要攀上白熊飞的错吗?是她生下了白音的错吗?还是白熊飞不甘安居一方,拿家人的命去赌前程的错吗?还是殷厉残暴不仁,以暴制暴的错吗?   沐氏想来想去,竟找不出正确答案,似乎一切都冥冥中注定了。   她无声地流泪,闭着眼再无求生之意,整个人竟瞬间像是老了十几岁,靓丽精致的外表颓废不振,来人讥嘲几句,见她不再有任何反应,这才无趣地离开了。   前面的马车里,吃痛的闷哼渐渐消失,进而转变为抑制不住的快感呻-吟,马车晃动,粗重的喘息带起无边春-情,将整个马车包围其中,连在门帘外赶车的侍从也忍不住弯了弯腰,颇有些抵挡不住。   殷厉伏在少年白皙单薄的身体上,勾着嘴角冷笑:“这么快就适应了?还有感觉了?看来你挺有潜力啊。”   殷丞不想有感觉,奈何控制不了自己,被殷厉狠狠逼入绝境,眼泪溢出眼眶,心中痛得几欲尖叫出声,身体却不断地产生快-感。   他原本就设想过用身体保下一命,之后又以为对方会将自己当做殷丞的替身,哪怕可能后半辈子只能饱受折磨,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结果却是这样。   绕了一圈绕回原地,殷厉的残忍却远超殷丞所想,这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结束之后,殷厉突然说:“从现在开始你没有姓氏,你只有一个名字,阿音。”   殷丞一愣。   “等回了凤凰城,你就搬入流风别院,”殷厉坐起身子,手指从少年白皙的肌肤上滑过,带着轻蔑和鄙夷,“若让我高兴了,你便能多活一日,若我哪天腻了……”   结局不用多说,殷丞脸色阴晴不定,殷厉穿好衣服,径直下了车,叫徐老三给他牵来一匹马,策马去了前头。   车内还漂浮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味道,冷风却渐渐替代了身边人的温度,令殷丞从心冷到了身。   但起码,这是一个机会。他暂时不用担心会丢掉小命了。 第7章 第七章 决心   一行人紧赶慢赶回到了凤凰城,凤凰城早已接到消息加强警戒,另五座城池的城主也早就来了凤凰城,等着殷厉回来商量之后的事。   故此,殷厉一回凤凰城就十分忙碌,徐老三领命将白音关入流风别院,派人严加看守,又将沐氏、陈家家主、两名质子关入别院地牢,之后再无人有闲心搭理他们。   白音一日还有三餐,虽餐食简单,好歹没有饿着肚子,地牢里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心情好,看守还能多给几个馒头,给一碗米粥;心情不好,馊饭剩菜也未必有一份。   不过几日时间,沐氏就脸色蜡黄,人也瘦了一大圈,她将身上仅有的首饰拿出来贿赂看守,让他帮忙看看孩子怎么样,看守拿了东西,只告诉她人没死,还活着,再不肯多说别的。   沐氏再愤怒也没有用,只能安慰自己,人活着就好,活着就还有希望。   陈家家主每日都疯狂怒吼,嘴里诅咒殷家,因此时常被看守殴打,到后来没了力气,身上又伤痕累累,饭也吃不饱,终于不再辱骂,而是像狗一般整日两眼发绿地等着饭食,哪怕是馊饭,他也能狼吞虎咽下去。   自此,对方身上再看不出半分-身为家主的骨气和尊严。   白家的两个儿子,自从断手之后便成了一具空壳,目光呆滞,喊一声才应一下,整个身子半边染血,虽早已干涸,却更加臭不可闻。   两人偶尔对着墙吃吃发笑,想起痛来就骂殷厉不是人,呆傻的时候就唱起幼年时的童谣,哼哼唧唧,无端让人心里发慌。   殷丞并不知道这些,他坐在窗下,脚旁放着炭盆,周身都很暖和。   别院的仆役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跟人说话也没人愿意搭理他,但起码没虐待他。   他干脆静下心来,好好休养身体,几天时间过去,嗓子的肿痛总算消散,可他依然发不出声音来。   他每日好好吃饭,喝药,身体渐渐稳定,能绕着桌子慢走上一圈,逐渐开始习惯走路这件事。   只是上回在马车里被殷厉所伤的地方还带着伤,不能久坐,却也不能动来动去,奴仆每次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都使他窘迫又难堪,却不得不忍耐下来。   到第十二天,殷厉总算来了别院。   殷丞心中一紧,下意识想找地方躲起来,迈开腿走了两步,又回过神来——逃有什么用呢?他不是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陪着大哥吗?   殷厉推门而入,就见殷丞呆呆地站在床前,少年脸色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灯火下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他早已换了身月白长衫,黑发竖起,几缕发丝落在眼前,显出几分羸弱美感。   可奇怪的是,他的神色却同面上的羸弱并不相同。   殷厉心里那种诡异的违和感又出现了,他始终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很奇怪,轻而易举就能激怒他。   他脱下军装外套,扔给奴仆,奴仆躬身退下,为他们关好了门窗。   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灰白墙上,仿佛要凝固成永恒的对立而站的雕像。   殷厉单手解开衬衣扣子,朝后抹了把头发,拉过椅子坐下来:“听说你小日子过得挺适应?”   殷丞僵硬了片刻,总算挪动脚步,慢慢走到殷厉对面坐下,抬手帮他倒了杯茶。   殷厉看他一眼,手指转着茶杯把玩:“不担心你母亲的死活?”   殷丞并未将沐氏当做自己的母亲,哪怕对方一心为自己着想,可那是为了白音,并非为了自己。   自己的母亲早已去世,他不会再奉他人为母,自然不可能担心对方死活。   这时候殷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他是被白家和陈家联手杀害的,他居然从未想过报仇,甚至根本没来得及蔓延恨意。   从知道殷厉围了白家开始,他就一直在担心殷厉,根本无暇注意自己的情绪。   见殷丞面色起了变化,殷厉以为对方是在担心沐氏。   “她还活着,还贿赂看守打听你的消息,”殷厉冷笑,“看在她一心为你的份上,我不会让她死得太快,既然她那么想要你的消息,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自会如她的愿。”   殷丞瞳孔一缩——他熟悉殷厉的这种笑容,所谓的‘如她所愿’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殷厉就大步绕过桌子,单手就将殷丞扛了起来,直接丢进床铺。   殷丞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误将床帘一把拉开,瞬间将两人“关”在了床铺中。   殷厉讥嘲道:“原来你这么期待。”   殷丞摇头,情急之下嘴里发出“啊”的短促发音,殷厉心头一抽,一把捂住了殷丞嘴:“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毛病!但是从今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发出任何声音!”   衣服裤子很快被扔出床帘,木质的大床发出微微嘎吱声,油灯被从窗缝里挤进的冬风撩拨了几下,灯火晃晃悠悠,带出无尽的苍凉感。   殷丞果然没再发出任何声音,他闭着眼忍耐着,眼泪忍不住滑下脸庞,实在忍无可忍,他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背,片刻血腥味弥漫,殷厉双眼似野兽般,居高临下地拉开他的手。   殷丞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心中悲痛又无可奈何。   既已成了事实,他再也不能同大哥相认,往后的日子只要大哥还来,他便好好陪着他,直到他有一天能从失去弟弟的痛苦中走出来。   在那之前,只要能让大哥舒服一些,让他做什么他都能忍。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殷厉,一点都不想。   他怀念那个永远温柔地对自己笑着的大哥,总是宠溺地拉着自己的手,蹲下身和自己说话的大哥。   ——阿丞,后天集市有灯会,我带你去看,你不是喜欢兔子灯吗?咱们去买一堆回来挂在府中可好?   ——我都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多丢人!   ——哈哈哈,谁敢说阿丞丢人,我拔了他舌头!阿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没资格多嘴。   虽然自己和大哥在一起时,总是大哥在说话,自己只能比划,可他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喜欢那样的大哥,也喜欢跟大哥在一起时的自己。   而现在的殷厉……   殷厉的汗水滴落在白皙的身躯上,他眼底仿佛藏着一只被囚困的野兽,不断地发泄,不断地癫狂,却始终无法找到出路。   殷丞闭上眼,咬紧嘴唇,神情间尽是心痛和不忍。   一夜荒唐,翌日起来,殷厉看了眼被褥上的血迹,知道昨晚将白音根本没愈合的伤口再次扯开,白音手背上也多出一排血迹已干涸的牙印,苍白的少年躺在身侧,皱着眉,似乎睡梦中也在抵御伤痛。   殷厉面无表情的穿衣起身,他一动殷丞就醒了,他脑袋发晕,浑身无力,吃力地看向高大的背影。   殷厉穿好衣服,再没回头,径直出门离开后,吩咐奴仆去请个大夫来看。   又半个月,殷厉再没有来过别院。 第8章 第八章 思念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   殷厉一直没来过别院,只有奉命照看人质们的徐老三时不时会过来晃一晃。   最初的愤怒和冲动过去后,虽然徐老三依旧对白家和陈家没有任何怜悯可言,但也不再似最初那般动不动就想拿刀砍人。   他见白音在别院一直温顺听话,听奴仆回禀对方每日作息非常规律,也从未悲天跄地、气愤难当,更没想办法逃离过,甚至也根本不关心地牢里关着的人。   奴仆还觉得很奇怪:“他连他母亲都不关心,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徐老三也是疑惑不解,挥退奴仆,背着手朝白音住的院落走去。   刚进院门,就见白音背对自己坐在树下喝茶赏花,少年一身白衫,黑发束在脑后,瞧那安然的气质,优雅的动作,恍惚间竟有些和谁的影子重合了似的。   徐老三皱起眉,将自己脑子里闪过的念头丢开,觉得自己也是着了魔了,随即又想起殷厉这几日魂不守舍,睡不安稳的疲倦模样,心里哀哀叹息一声。   “小子,”徐老三大步走过去,冷声道,“你倒挺会享受。”   殷丞转过头来,看见来人,忙站起来,目光越过徐老三肩膀朝他身后看了看,没见着朝思暮想的人,脸上闪过明显的落寞。   徐老三有些诧异,看了看他:“你在等人?”   殷丞很快收拾好心情,笑了笑,伸手比划——城主最近好吗?   徐老三心里更是狐疑了,这小子怎么回事?被这样对待还能笑出来?难不成他其实很能忍,就等着城主放松戒备,再报仇雪恨?   这小子心思太深,不可不防。   徐老三心中暗暗决定回去要将此事禀报殷厉,并未回答殷丞的话,径直在石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满园繁花扬了扬眉:“你竟有心情栽种花草?”   这处别院曾经住得是上任凤凰城主——殷家家主的情-妇,也就是殷厉和殷丞的小阿姨,只是跟沐氏一样,并未被殷家承认。   殷家家主的正室夫人,郭氏,乃是天下难见的女子,其人不仅长得美,还很有智谋,功夫也很厉害,祖上曾出过一品大员,可惜郭氏始终不愿和他人共侍一夫,为此同殷家家主争吵过无数次,殷家家主只得将喜欢的女子放在别院中,此流风别院里最多时曾住过三位情-妇,俨然一所处置在外的后宅。   郭氏处事果决,手段狠辣,并没有女子常有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知晓流风别院之事后,便派人上门,逼三人日日喝下熬制好的药物,直至三人最终失去生育能力。三人曾反抗过,也联合起来针对过郭氏,想用“好妒”为由逼迫殷氏家主休妻,哪里知道殷氏虽说贪恋美色,却并不愚蠢,相较空有美貌的三人,郭氏对殷家更有用处,自然没将三人所言放在心头。   彼时殷厉不过七-八岁年纪,却早熟得很,他知晓此事后专程找上父亲,扬言若是让他人欺上母亲,他便会带着刚足岁的小弟离开殷家,待能回来那日,杀尽其他女人为父亲生的孩子,掌权殷氏。   小小年纪便心狠如此,殷家家主震惊之余却深感欣慰。时下正是乱世,尤其殷家这种既能掌权,又能带兵的家族,相较温顺谦逊,更爱狠辣果决的性格,殷家家主顿时喜不自胜,其后连续半年未再临流风别院。   殷家家主最后死于战场之上,殷厉承父志掌权凤凰城,后不到两年,郭氏追随丈夫而去,这两人虽说争吵不休了大半辈子,郭氏为自己孩子的继承权也下过狠手,但到底心中还有丈夫,去世时也并无不甘,反而十分安详。   父母接连去世,凤凰城及下属五座城池又想趁殷厉年轻,接连起了反意,殷厉夹杂在背叛与失去亲人的痛苦愤怒中,使用雷霆手段震慑众人,最终成功接下了殷家重任,却也因此疲惫不堪,对世俗人情再无半点信任,那时候,唯一支撑着他,能令他在冰冷的权利中记起昔日美好的,只有殷丞这个弟弟,他此生唯一的亲人。   内忧外患结束后,殷厉便动手收拾了流风别院中的人,将父亲昔日情-妇全部处置,说是为父亲殉葬。此后别院一直空置,杂草丛生,池塘飘满浮萍,鱼早已一只不剩。   而白音才住进来三个多月,别的地方不提,白音所住的院落却起了大变化。   杂草被拔出,种上了各式各样的繁花,池塘里重新投入鱼苗,水也换过,还打通了水源处,让其循环,而非死水一潭。   现下早已入春,虽天气尚冷,树头的新绿却给人希望的感觉,配上颤颤巍巍生长起来的花苞,还真有那么几分雅致平和之感。   徐老三心下不解:一个想尽办法报仇的人,真的能将日子过成这样吗?   徐老三对白音好奇起来,又想知道他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倒是在别院中多待了一阵,同白音难得心平气和地聊了聊。   殷丞趁机多问了一些外头的情况——别院的奴仆不屑同他讲话,他根本没有对外的消息渠道。   徐老三得意一笑:“你就别想着白家还能来救你了,张总统收到城主的信后,专程派了人调查白家,白家现在自顾不暇,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被张总统记上黑名单。同白家有同盟关系的几家人现在都忙着撇清关系,甚至主动向殷家投来帖子,扬言要同殷家修好。”   徐老三斜睨了殷丞一眼:“等白家被总统怀疑厌弃,收回所有兵权时,白家就会毫无自保能力,全部暴露在殷家的掌控下,到时候你们全家说不定还能在此重聚。”   言下之意,到时候殷家想怎么折磨白家,就可以怎么折磨。   徐老三边说边观察白音表情,却见他并无半点恐惧和恨意,反而像是松了口气。   徐老三没看错,殷丞确实松了口气。有张总统插手,白家不可能肆意妄为,也不可能再联合其他人围堵殷家,大哥就安全了。   他该知道的,大哥既然暂时放过了白家,定然有万全的计划。   只是……   殷丞忍不住又比划——既然白家自顾不暇,没人能威胁到殷家,城主为何不再来别院了?   徐老三:“……”   他没看错吧?还是白音这小子比划错了?这什么意思?他还很期待城主来别院?   身为白家小少爷,他对仇人怎么能是这种期待的样子?   难道其实他已经疯了?   徐老三怪异地打量着白音。   殷丞也觉得自己这样说似乎有点奇怪了,何况他和殷厉是什么关系,这些人都是知道的。他这样问,仿佛是在渴求着殷厉一样。   殷丞后知后觉,顿时有些脸红,忍不住辩解——白家做出伤害无辜的事,我身为白家人难辞其咎,我虽不知情,但也心怀愧疚,希望能为殷家多弥补一些,也算是恕罪。   徐老三眯了眯眼,暂时不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顿了会儿才道:“虽然没有白家的威胁,但城主打算借这个势头一举将白岩城和其下三座城池吞下,张总统自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城主还有许多事要做。”   殷丞点点头,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他从未离开过大哥这么久,除了需要大哥领兵出战之外,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三个月不见,他心中的思念与日俱增,几乎无法忍耐。哪怕大哥依然对自己冷眼相待,以折磨自己为乐趣,他也毫不在意。   殷丞暗暗想:原来自己是个受虐狂吗?   徐老三站起身:“今日之事,我会如实转告城主。”   殷丞忙起身行礼——多谢徐副官。   徐老三顿了一下,皱眉:自己从未自我介绍过,这里也不会有人同白音多言,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官职的? 第9章 第九章 破绽   “城主,我总觉得白音那小子有点不对劲。”   殷厉坐于上首,手里端着杯茶,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徐老三舔了舔嘴角,没得到回应只得继续干巴巴道:“他明明是白家的人,却像是半点都不恨我们,对我也很客气,还期待您去别院看他。听奴仆说,他从来没关心过地牢里的人,连他自己的母亲他都没多问过一句。”   倒是沐氏,自从殷厉答应要如她的愿后,殷厉离开别院当天,看守就主动告诉沐氏——你儿子昨晚又被城主临幸了,听声音应该挺爽云云。   不管沐氏如何愤怒屈辱,痛苦煎熬,看守却只冷笑,告诉她白音的近况后便离开了。   殷厉依然没什么反应,只端着茶杯,眼神有些放空。   徐老三看了城主半日,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瞧见殷厉身旁那一直是殷丞的座位,心里不由叹息。   已经三个多月了,城主一直是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虽然在大事上并未出过差错,在外人面前也从未露出过端倪,但在心腹面前,殷厉并未遮掩,让徐老三心里既是被信任的感动,又于心不忍。   与其如此,让城主去白音那里发泄发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徐老三迟疑道:“那白音……还花心思整理了一番别院,现在他住的院落里还挺好看。”   殷厉依然没什么反应。   徐老三再接再厉:“我走的时候注意了一下,城主您说怪不怪,那白音竟是种了满院子的蒲公英和山茶花。”   殷厉的目光总算动了动,朝徐老三看来。   徐老三一看有戏,忙道:“您说,他是怎么知道咱们小少爷和夫人喜欢什么花的?这是巧合吗?还有,他应该不认识我的,临走时却叫我徐副官。”   殷厉的意识似乎终于被拉了回来,空洞的表情慢慢变化,皱起眉道:“他不能说话这件事,查清楚没有。”   “让几个大夫去看过,但都说嗓子早已恢复了,没什么异常。”徐老三道,“我也让看守故意套过沐氏的话,听沐氏的意思,白音是会说话的,应该也不会手语。但这也说不定,沐氏言她曾为不能出门的白音请过许多先生,白音学的东西很杂,或许有学过手语也不一定。”   殷厉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殷丞的位置上,目光有些深沉。   好一会儿,徐老三都以为殷厉又发起呆来了的时候,殷厉才站起身道:“你安排一下,我晚上会过去。”   徐老三忙道:“是!”   殷丞听闻晚上殷厉会过来用饭,心情一下雀跃起来,他直接忽略了殷厉一来自己就没好果子吃的问题,一下午都在收拾房间,不假他手的将屋子里三层外三层打扫了好几遍,又去花园里浇水拔草,将不大的小院落张罗得井井有条。   奴仆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更是疑惑不解。后又觉得这白音大概是想攀上城主,不仅能保命,还能过上好日子,为此居然不惜抛弃家族,心真不是一般的黑。   奴仆觉得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于是越发看不上白音为人。   待太阳下山,夜幕渐渐降临,殷丞又找了灯笼出来,在院子里的树上、屋檐下挂上,整个院落顿时被昏黄温暖的光覆盖,殷丞站在花园前,一边等着大哥,一边有些紧张。   大哥心情还好吗?这些天会不会很累?有没有没好好吃饭?会不会瘦了?有生病吗?有好好睡觉吗?   母亲去世那段时日,大哥总是无法安眠,脸色青灰,他便干脆抱着枕头被褥挤上大哥的床,如同小时候一样,同大哥抵足而眠,非要守着大哥沉沉睡去才能罢休。   连续三、四天后,大哥才总算能顺利入睡,却也没赶他离开,他又陪了大哥几个月,才终于被大哥以天热了为理由,赶回了自己院落。   他紧张又期待地等着,直到院门外传来步履稳重的脚步声,脸上才不自觉挂起了笑容,迎了上去。   殷厉迈入院门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那个被自己伤害,本该憎恨自己的少年,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原本杂草丛生,死气沉沉的院落花草繁茂,水波轻响,院落里挂上的灯笼,像一颗颗温暖的小星星,被风一吹,轻轻摇晃。   橘色的光芒洒满院落,还有少年的身上。他乌黑的长发上像是落了一层晶莹的糖霜,黑白分明的眼眸映着浅笑,半点也做不得假。   殷厉怔愣的瞬间,白音已经到了面前。   少年伸手比划——殷城主,用过饭了吗?   殷厉回过神,艰难地动了动喉咙,摇了摇头。   除开模样不提,这样的动作,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眼神,都令殷厉太过熟悉。   脑中几乎不用仔细回忆,就能浮现殷丞每每等自己晚归时,就会这样笑着迎上来,打着手语问他:大哥,用过饭了吗?   殷厉眼眶瞬间发红,别开头忍了忍,才大步朝里走去。   殷丞自然跟在后头。   奴仆命人上菜,殷厉站在花园前看了看:“你喜欢蒲公英和山茶花?”   殷丞愣了愣,心里顿时有些发虚。   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实在孤单寂寞,才想用曾经熟悉的一切来安慰自己,陪伴自己。   母亲喜欢的山茶花,自己在城主府里种过的蒲公英,不过是些小事,他下意识就做了,可现在想来,这岂非又刺激了思念亲人的大哥?   他倒不认为仅仅因为巧合,殷厉就会怀疑自己的身份。毕竟殷家不信鬼神,这样的巧合天底下多得是,并不能证明什么。   殷丞尴尬地比划——是,我很喜欢。   殷厉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脱了外套递给奴仆,单手解开衬衣两颗扣子,挽起袖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他穿着军靴,衬得小腿修长,厚底蹬在地板上,是殷丞熟悉的只属于大哥的脚步声。   殷丞心里开心,脸上也不由表现出来,等菜上齐了才比划——听说这些都是城主喜欢吃的,我特意让他们做的。   奴仆虽不想搭理白音,但关系城主,他们总不能怠慢。只是奇怪为何白音像是比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还了解城主的喜好。   殷厉看了一眼菜色,目光陡然一暗,手拿着筷子就那样僵住了。   好半天,他才抬起筷子夹了菜,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殷丞心里蹦蹦跳,还以为这菜有什么不对,或者殷厉会问自己为什么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没想到殷厉却什么都没问,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殷丞抿了抿唇,只好也拿起筷子吃起来,他却没发现,殷厉的目光在他下筷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盯上了他。   一顿饭诡异地结束,殷厉用过漱口茶,没像先前两次那样突然发飙,而是站起身在屋内逛了起来。   殷丞莫名其妙,只得老实地跟着他。   三个月时间,殷丞总会找些事情来做:练字、看书、画画、下棋……   这些都是他平日爱做的事,好在这别院里也不缺这些东西,不用劳烦别人,他自己就把东西都找了出来。   殷厉目光从书本上一一扫过,随后又拿起他卷放在一边的画和字看了起来。   殷丞起先没意识到,后知后觉突然发现不妙,忙要上前抢过字画。   别的巧合都好说,字迹和画风却瞒不了人!   殷丞着急,一把将字画抢走,殷厉却捏得很紧,那字画生生被扯成了两半。   殷丞冷汗都下来了,殷厉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也练瘦金?”   殷丞点了点头。   殷厉拿着半截字画,朝殷丞走了一步,双眼深似寒潭,看不到半点波澜:“你也爱画牡丹?”   殷丞僵硬地点了点头。   殷厉将字画举在他面前:“你也师承北苑清子津?”   殷丞猛地僵住了。   清子津乃当代大师,字画尤其出名,殷丞无事就喜欢写写画画,殷厉为了让他开心,专程高价请来了清子津做先生,教导殷丞字画功夫。好在殷丞本就有天分,清子津虽不喜同军人为伍,却喜欢这个安安静静的学生。   殷丞后来的字画虽已有了个人风格,但最初师父所教导的痕迹依然存在,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殷丞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殷厉定定地看着他:“你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这些东西?你故意的吗?”   殷丞不知作何解释,解释也是错,不解释也是错。   殷厉一把扔了字画:“蒲公英?山茶花?我喜欢吃的菜?瘦金字?牡丹花?”   殷厉冷笑,将所有的字画全部翻出,一张一张撕碎:“我真是小看你了,我该知道的,就算你常年卧病在床,未入白家,你也是白熊飞的骨肉。你和白熊飞一样,狡诈多变,心思深沉,处处算计!还有你的母亲,她本就善于算计人心,否则如何能攀上白熊飞这根高枝?说吧,你母亲都教了你什么?教你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殷丞呆呆摇头,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殷厉转头对他咆哮:“你说啊!你说!你怎么学会的!不说是吗?好!”   殷厉一把拔出腰间配枪,直接顶在了少年太阳穴上:“我现在就毙了你!让沐氏知道,自作聪明会是什么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就快甜了(╯3╰) 第10章 第十章 起疑   夜风拂过,温柔地托起屋檐下的灯笼,灯火不受控制地晃动着,在台阶下透出青白的影子。原先温馨、温暖的感觉不在,整个院落变得阴森诡异起来,仿佛有不死的幽魂在暗处蛰伏,嗤笑地窥视着屋内发生的一切。   砰——   枪声突兀响起,守候在院落外的奴仆一个激灵,诧异地望向院内。   他以为城主不会这么快厌烦少年的,外面现在风声鹤唳,张总统雷霆手段,又想打压白家,又想震慑同样功高盖主,擅自行动的殷家,他以为城主会暂时留着这些质子的命,哪怕白家跟张总统告状,张总统又想借此事打压殷家,城主也好有个退路。   奴仆脸上各种惊疑不定的神色匆匆闪过,但很快又释然了。   城主若是如此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会给自己留后路的人,也就不会是现在的城主了。   寂静的夜里,枪声尤其刺耳,连地牢下的人也听到了声音。   沐氏最先反应过来,她吃力地趴在木栏上,看着外面嘶声大喊:“发生什么事了?来人啊!发生什么事了?!”   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只有她一人的声音,无人理睬。   沐氏脸色青白一片,许多不好的画面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纠缠她,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无力地拍着木栏:“有人吗?来人啊!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白音出事了?来个人啊——”   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看守不耐烦地过来,踹了木栏一脚:“嚷嚷什么!该让你知道的自然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嗝……”   看守打出一个酒嗝,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又朝外走去,看样子是没打算回应沐氏的话。   地牢里重新安静下来,不时有几声诡异的笑声从隔壁牢房传来,白家那两个儿子早已疯魔了,根本指望不了。   倒是安静了三个多月,活像已经成了个死人的陈家家主,在隔壁突然沙哑着声音道:“我劝你一句,不要再挂念你那儿子了。他这辈子完了,我们这辈子也完了,何苦还折磨自己?”   陈家家主衣衫褴褛,身上挂满汤汁,臭不可闻,一头乱发,满脸胡渣,根本看不出原本光鲜亮丽的样子。   他道:“白家不是殷家对手,我就不该听信白熊飞那家伙的话,鬼迷心窍,害得我家人不得善终。”   他说着又笑起来:“因果报应,殷厉也迟早有因果报应。”   沐氏没说话,她失神地趴在木栏边,许久不见日光,也没怎么吃好睡好,她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但她还不想认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不会认输。她总会寻得机会报仇,救出儿子。   她闭上眼,不知是在积蓄能量,还是在休息,地牢里再次陷入了沉静。   白音所住的院内,枪响之后没多久,殷厉踏着军靴大步走了出来,他脸色黑沉,一手还拿着枪,枪筒朝下,在冰冷的月光下闪着黑黝黝的光,让人远远看着就不寒而栗。   奴仆恭敬地垂着头上前,不敢搭话,只将早已备好的外套双手递过,殷厉一把拽过,直接出了门。   待人走后,奴仆才慢慢朝屋内走去,本以为会看到白音死不瞑目的惨状,却只看到碎了一地的碗盘,汤汤水水洒了满地,白音好端端地跪坐在地上,伸手捡着碎了的瓷片。   奴仆有些诧异,走近看了看他,少年果然毫发无伤,只是眉宇里藏着一些忧愁,让人看着也被感染似的觉得不快活起来。   奴仆拉开了他:“别碰,我来打扫。”   既然城主没有解决他,说明少年依然是有用的,奴仆又叫来两人,将有些恍神的少年架去了一边,随即开始收拾房间。   不一会儿,满地的油渍,碗盘碎片就都被收拾干净,又有小童提着水桶进门,趴在地上认认真真反复擦洗了三遍,这才彻底收拾整洁,退出门去。   房间门被从外关上,殷丞想着大哥方才失态的模样,狠狠闭了闭眼,强忍住鼻头的酸涩感觉,喃喃叹出口气来。   他到底该怎么做?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殷厉骑马回了城主府,脸色一直很难看,眼底还有没褪去的血丝。   徐老三没想到殷厉今日还会回来,皱着眉上前查看情况:“城主?这是怎么了?”   他见城主脸色不好,眼睛眯了眯:“那小子不知好歹,惹您不高兴了?”   殷厉几步走进屋内,倒了一杯凉茶,一口灌下。   他闭上眼,一路上的冷风已经安抚了他纷乱的思绪,他深深吸了口气,坐进椅子里回忆起今晚的种种细节。   殷丞的每一次表情,每一个眼神,他比划时的习惯性动作,他自然而然的笑容。   殷厉不想承认,也不敢相信,他怕自己鬼迷心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时候自己反而会更加崩溃。   他手指拽紧了拳头,根本听不到徐老三在耳边絮叨什么,他突然起身,大步朝祠堂走去。   祠堂最下面一排,放着殷丞的骨灰盒和牌位,这些东西都是徐老三安排的,殷厉直到现在尚且是第一次主动进祠堂来看望弟弟。   徐老三惊疑不定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殷厉这是突然中了什么邪,还是终于想通了?看开了?   殷厉径直走到殷丞的牌位前,手指伸向牌位,半途又似不敢,在半空僵硬了片刻,随后才缓慢地轻轻地触上冰冷的刻字,仿佛在摸着那个人的脸,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地都是那个人无声的笑容。   殷厉眼眶陡然一红,在祠堂前跪了下来,他抱着牌位如同受伤的野兽,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谨慎,那么绝望,可又忍不住期盼着——   是你吗?   会是你吗?   会是你回来了吗?   如果自己被骗了怎么办?如果自己被利用了怎么办?   他不敢去细想,怕发现这其中丝丝端倪,彻底掀翻了自己那点可怜的希望,可他又忍不住不断地去回想,回想那位少年从遇见自己开始,所有的反应和举动。   那时候他被怒火和绝望烧毁了理智,根本没有察觉白音的异常,而现在再回想,似乎正如徐老三所说,白音对殷家对他所做的事,对他母亲所做的事,都毫无反感之意,他根本没感觉到对方半点恨意。   相反,他一直觉得对方的那双眼睛,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似乎潜藏的是心痛,是不忍。   可能吗?   正常人会对迫害自己的人表现出心痛和不忍吗?   “老三。”殷厉开口,声音居然分外沙哑,“我喜欢吃什么菜,除了城主府的厨子和你,还有谁知道?”   徐老三愣了愣,虽然不解其意,但依然恭敬回道:“没有了。”   殷厉艰难道:“你确定?我真正喜欢吃什么菜的消息,会不会有走漏的可能?”   徐老三直觉不对劲,认真想了想:“不可能走漏消息。”   殷厉真正喜欢的菜,只有自家人清楚,厨子是自小照看殷家兄弟长大的奶娘,忠心不二,而徐老三则是殷厉心腹,常同他们一起吃饭,所以也知道。   可在外人面前,殷厉喜欢吃的菜,就是殷丞喜欢吃的菜,就算要走漏消息,走漏得也只会是殷丞喜欢的菜品,而非殷厉喜欢的。   这本算不上是什么机密,不过是殷厉宠着弟弟,所以除开自家吃饭的时候,奶娘总会做几个殷厉喜欢的菜,其余时候,殷厉都是以弟弟为先,出门点菜,也都只点殷丞喜欢吃的,并不太顾及自己。   再说,什么喜欢吃不喜欢吃的,也并没有那么夸张,殷丞喜欢吃的,殷厉照样也喜欢。   但本不算机密的事,在这个晚上却显得无比诡异起来。   白音是怎么知道自己真正爱吃的菜是什么?他为何会吩咐别院的厨子做这几道菜?而且中间还夹杂了殷丞本来爱吃的菜。   他在看到菜色的一瞬间就愣住了,但他尚不敢细想,只是在白音下筷子的第一时间盯住了他。   白音下意识挑得第一道菜,正是殷丞最爱吃的菜,连挑菜的角度和位置都一模一样。   旁人或许不会太过关注,可对于将殷丞视为这辈子唯一的珍宝的殷厉,对他的任何举动都非常熟悉。   瞒得过其他人,却绝对瞒不了他的眼睛。   这或许是为什么,他会突然对白音产生冲动和欲望,甚至保下了他的命,将他养在了别院。   他的潜意识早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比他的理智和感情都要先认出对方,所以他没能下杀手。   蒲公英,山茶花,殷丞僵硬的不自然的表情,欲盖弥彰的笑容,还有那绝对不可能模仿的传承至清子津的画技。   就算字迹可以模仿,画风却绝对不行,尤其清子津的画风本就独树一帜,并非轻易能够模仿。   白音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别说是他没听说过清子津在殷丞之后还有过学生,就是有,也不可能学成如此。   他很清楚,白家这位幺子身体不好,自小就不怎么出门,一直到十二岁才开始拿笔,短短几年时间,绝不可能练就如此画技。   殷丞已是清子津口中极有天赋之人,从五岁就开始执笔,也不过近两年画风才开始有个人特色。   所有的答案似乎都在怂恿着、纵容着殷厉不断朝希望靠近,他又怕,又希望都是真的,整个人居然有些意识错乱起来。   “城主!”徐老三突然惊叫一声。   殷厉毫无预兆地抱着牌位直直晕倒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搬家   殷丞一早起来就听外头乱得很,路过的奴仆也在低低说着什么,语气很急很快。   殷丞洗漱了起来,打开门朝外看,原本以为这些人会像之前一样不肯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没想到一个奴仆看到他出来,立刻道:“你醒了?赶紧收拾一下东西,会有人来接你。”   殷丞一愣,不解地看着他,对方难得多解释了一句:“徐副官会来接你去城主府,你以后不用住在这里了。”   对方似乎怕他利用这个借口带走地牢里的人,尤其是沐氏,于是又道:“上头有命令,只能带你一个人走,地牢里的人你就别想了。”   殷丞点点头,转身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他也根本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来的时候他身无长物,连换洗的衣物都是别院的人给他准备的。   殷丞有些疑惑不解,但想到能回家,心情还是很亢奋。他三两下收拾好几件衣物,拿着包袱坐在院子里等着,来来回回的奴仆们也在收拾什么东西的样子,看起来步履匆匆。   反正没人会告诉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也懒得再问,在院中做了不到一刻徐老三就踏着厚底军靴走了过来,他腰间也别着枪,脸色古怪,看了殷丞几眼招手道:“过来,咱们走。”   殷丞忙跟了上去,出了别院门,徐老三让他上了一辆马车。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徐老三翻身上马,走在马车一边问。   殷丞撩开车帘,冲外头点了点头。   “你这都什么毛病。”徐老三皱眉,“嗓子明明就是好的,为什么不能说话?”   殷丞脸色僵了僵,下意识伸手摸自己喉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自从能下地行走后,殷丞除了每日定时练字练画,其他时间总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浇花、找东西,收拾东西,打扫房间。   他好不容易重新能站立,雀跃地停不下来似的,总稀奇地迈开腿四处走动。   别院里他都逛得差不多了,虽然很想出门看看,却不被允许出去,只能望墙叹息。   但是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嗓子早已不痛了,大夫也看过几次,说是早就恢复了。可他张嘴却依然发不出声音来,也许是心理作用作祟,让他下意识地害怕着什么,故而始终恢复不了。   徐老三也随口一问,不再说话,别院在凤凰城南门,离城主府很远,一路上殷丞怀念地看着熟悉的城池,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徐老三看了他好几眼,越来越弄不懂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被关了几个月,终于呼吸到别院外的空气,殷丞仿佛终于打破了束缚,贪婪地用眼睛描绘着,记录着外头的风景。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明明分外熟悉,现在却又多出几分陌生。   河边的柳树、拱桥,每年大哥都会陪自己来这里过七夕,看别人放花灯,找姻缘;南门边最大的酒楼,自己最喜欢吃这里的醉虾,只要自己想吃了,大哥随时让厨子专门做一份送到城主府来。   自己虽不能行走,不是很常出门,但偶尔也会跟着大哥出门四处逛逛。   北门的花市,他们总是一起选蒲公英和山茶花;西门的赌坊、烟花柳巷,自己曾瞒着大哥,让徐副官带自己偷偷去过一次,开开眼界,结果被大哥知道,徐副官落了二十军仗不说,自己也被大哥惩罚闭门思过,在屋里关了两日。   想到这些往事,一点一滴,都仿佛昨日。   再看马上男人,想到当时的二十军杖,害得对方半月下不来床,忍不住笑出了声。   徐老三诧异地看他一眼:“什么事那么好笑?”   殷丞摇了摇头,又趴到车帘另一边看风景去了。   徐老三见他这般活泼模样,莫名其妙,又联系昨日城主那副样子,皱了皱眉。虽然他不想打听城主的私人隐私,也无意干涉太多,但城主的样子实在让他在意,不由问道:“昨日你和城主说了些什么?”   他今日来别院时就已经听奴仆说过昨晚的事,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奴仆并不清楚。   殷丞有些诧异地回头,想了想趴了回来,看着他比划——城主怎么了吗?   徐老三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反正等到了城主府他也会知道的,于是回答:“城主从别院回来后脸色很不好,去了祠堂一趟,然后晕倒了。”   殷丞顿时变了脸色,先前的轻松愉快顿时消失殆尽,坐直了身体快速地比划——怎么会晕倒?请大夫看过了吗?   徐老三心中更是诧异:“大夫说城主是劳累所致。”   殷丞急急地比划——怎么会累到晕倒?他有好好吃饭吗?你们没看着他吗?   母亲去世的时候,大哥也是这般折磨自己,为了让自己不胡思乱想,便不停地工作工作,让自己忙碌到没有空余时间多想。若不是自己在一旁陪着,大哥早就病倒了。   可这一次,这一次是因为没人陪在他身边的缘故吗?   殷丞生气起来,眼神带着责备——你们怎么看人的?明明知道城主是什么性格,为什么不陪着他?为什么要让他乱来?   徐老三莫名其妙挨了顿训斥,看了少年两眼,确定他的愤怒不是假的,心中有些震惊。   这人难道是真心喜欢上了城主?为什么?   现在城主要将他接回城主府去住,难道二人之间真的有点什么了?   徐老三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转开头,也不理会殷丞的愤怒,兀自陷入了深思。   等到了城主府,徐老三还没下马,车里那位就已经冲下了马车,随即推开门房,直直朝内院冲去。   城主府比别院大了不少,徐老三眼看他冲进门去,连忙追了上去,随后面上的表情越来越高深莫测。   没人为少年带路,少年却似早就熟悉,竟是毫不犹豫地直接冲进了城主住的院落。   徐老三跟在后头,眼神不明:少年知道城主府的路线,到底是少年自己知道,还是白家知道?   白熊飞到底调查殷家到什么地步了?   徐老三在房间门口将少年直接拦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路的?”   殷丞着急见大哥,径直去搬徐老三的手,当然是搬不动的。   “搜他的身。”徐老三直接冲护院道。   殷丞着急——你做什么?   徐老三阴沉着脸看他:“你从未来过凤凰城,更未入过城主府,但你对这里却非常熟悉,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去见城主。”   护院领命上前,仔细搜殷丞的身,没搜出什么匕首暗器来,这才退到一边。   徐老三还是觉得有问题,心中疑虑太多,干脆将人一把拉开,让护院直接将人押走。   眼看大哥跟自己就隔着一道房门,殷丞一下激动起来,奋力挣扎,脸色涨得通红,随后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   房门这时突然打开了。   屋里睡着的人被吵醒,转头看了一眼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的人,声音嘶哑道:“去找大夫。”   徐老三凑近殷厉,禀报道:“城主,这小子有问题,他一进城主府就直冲您的院门来了,好像非常熟悉路,我怕他……”   殷厉放在身侧的手抽筋似的颤了颤,阻止了徐老三之后的话:“去找大夫,让他进来吧。”   徐老三愕然:“这……”   “有我在,他做不了什么。”殷厉咳嗽两声,脸色有些病态的灰白,转身朝屋里走去。   徐老三这才将人放了进去。   命护卫提高警惕,在门外守着,监视屋里的一举一动,徐老三才离开去找大夫。   屋内一下沉静下来,空气里有淡淡的药味,殷丞一边咳嗽一边走到殷厉身边,比划——你还好吗?   殷厉看了他一眼,见少年气喘吁吁,因为剧烈咳嗽眼眶泛泪,脸色通红,一手还捂在胸口上,便让对方在桌边坐下,犹豫了一下,殷厉亲自给少年倒了杯茶水。   “不要着急。”殷厉道,“慢慢呼吸,冷静下来,我没什么事。”   殷丞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呼吸,一口茶灌下去,咳嗽终于渐渐停了,这才又急切比划——你脸色很不好,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呼,下章相认~然后就要甜甜甜啦 第12章 第十二章 相认   “我能休息吗?”殷厉看着少年着急的眼睛,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过希望,所以看错了,少年眼中的关切一点都做不得假。   ——为什么不能?身体是你自己的,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你逝去的弟弟和母亲,看见你这样,能安心吗?   殷厉下颚一抽,脸颊绷紧,手指在桌面拽紧成拳。   “若是能让阿丞放心不下,回来见我,要我怎样都行。”   殷丞一愣。   殷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听说过借尸还魂吗?”   殷丞瞪大了眼睛,一时有些拿不准大哥说这个的意思。   “殷家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如果……如果阿丞真的能回来,我什么都信。”殷厉的语气不自觉放缓,似乎在诱哄着什么,“只要他愿意认我,他说什么我都信。”   这几乎是给殷丞上了一个保险,吃了一颗定心丸,可殷丞却愈发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这是什么意思?大哥会不会怀疑自己冒充?如果自己这时候说出口,会不会被杀?这是不是故意的陷阱?   大哥心思深沉,不是他能比的,他不断琢磨着大哥的心思,眼神颤动,脸色也逐渐有些发白。   殷厉等了许久,没见对方开口,心里不由急切。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切什么,又怕是陷阱,又怕自己咬钩了,又怕自己真的错过什么。   他一时又有些头晕,忙扶住额头,闭了闭眼。   好半响,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最后还是殷厉揉着太阳穴,慢慢地像是自言自语似地道:“我弟弟,阿丞,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殷丞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   殷厉道:“我早就打定主意,这辈子都要将他放在我身边,永远和他在一起。”   殷丞眼眶有些发红,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殷厉仿佛没看到,自顾自说:“他天生失聪,也没办法说话,我总觉得这个弟弟很麻烦,也不太想带他一起玩,他四岁那年,被殷家的仇家抓住,碾断了双腿,再也无法走路。其实当日是个误会,对方要抓的人是我,不是他。”   殷厉闭着眼,说起这件事,他始终带有愧疚。   “那日本是我要出门,但临到头我又不想去了,便让阿丞替我出门一趟,不过是去见几个先生,拿回一点东西,他就算听不见,有人陪着他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挺喜欢出门的。”   “结果他刚出门没多久,陪他出门的下人就哭着跑了回来,说他被绑架了。”   “阿丞的身体,未来也做不了什么事,父亲对他没什么好感,闻听对方要求殷家交出一座城池交换阿丞,父亲直接告诉对方,杀了阿丞没关系。”   “对方得不到想要的,又见殷家不打算保住阿丞,恼羞成怒下将阿丞的双腿碾断,然后将他丢回了殷家大门外,我见到阿丞时……他小小的身体满是鲜血,趴在台阶上早已昏迷不醒,双腿……”   殷厉说不下去,狠狠抽了口气。   殷丞对这段记忆其实不太深了,只知道是遇到了仇家,最后仇家报复殷家害了自己双腿。却不知,原来背后是这样一个真相。   “阿丞好不容易才救回一条命,母亲也因此对父亲失望透顶。”殷厉回忆道,“阿丞醒来后,并未怨我,反而很开心看见我和母亲,他当时的笑容……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从那之后我就发誓,阿丞由我来保护,这辈子我都会护着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殷厉看向少年,“我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他,我自己也不行。”   殷丞一愣。   殷厉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双手更是有些撑不住身体似的道:“父母接连去世后,他就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有他在,我才觉得活着还有意义。他已经十九了,来城主府提亲的人不少,我都背着他偷偷拒了,我不愿意将他交给任何人,他只能是我的。”   殷丞突然意识到什么,一瞬间有些愕然当场。   “你懂我意思吗?”殷厉眼底透着疯狂,透着希望,透着说不清的什么东西,逼近了少年,“他只能是我的,只要他还在,无论是鬼,是妖怪,我都不会放他离开。”   殷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眼神一时有些慌乱。   “我想要他,想要他很久了,可我怕他接受不了,我怕他害怕,我一直忍着。”殷厉已经走到了少年面前,紧紧地盯着他,“我为了不让自己忍不住,对他出手,我才总去找其他人。”   殷丞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往昔的记忆——大哥没有工作的时候,偶尔出门,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奇怪的香气,但他从不在外过夜。   徐老三曾跟自己打趣,说起过,大哥喜欢眉清目秀的男人,而且还有一个癖好,喜欢听对方叫自己大哥。   殷丞那时候不大懂,只知道大哥不想成婚,不想要孩子,只喜欢男人。但这也无所谓,只要大哥开心就好。只是知道了大哥去的是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后,他心里总有些别扭,每当大哥带着那种古怪的香味回来,他就不愿意同大哥说话。   后来大哥知道徐老三说了多余的话,徐老三就又吃了二十军仗。   殷丞只觉得脑子里轰轰作响,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所以……大哥喜欢自己?是那种喜欢?   大哥之所以要出去找人,是因为……怕控制不住对自己下手?   所以他对白音才……   “你和阿丞太像了,我不是说样子,你听得懂吗?”殷厉蹲下身,握住了殷丞的手,“我很熟悉阿丞,你的表情,神态,你的习惯……”   殷厉又控制不住有些颤抖起来:“如果真的是阿丞……如果真的是我的阿丞……”   殷厉剩下的话几乎没有勇气说出口。他都对阿丞做了什么?   “我对你……我……”殷厉艰难地呼吸,“如果我真的伤害了阿丞,我这辈子难辞其咎,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弥补,你要我的命也行。”   殷丞忙捂住了殷厉的嘴,好一会儿,他才摇了摇头,豆大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大哥不必如此,你是我大哥,永远都是。   ——我能体谅大哥,我不生气,我也没有被伤害,我只是担心你,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没关系。   ——这是我的错,是我没胆子认你,让你做错了事,都是我的错。   殷丞落着泪,跟着殷厉跪了下来,一把将殷厉抱住了。   殷厉浑身都抖了抖,好一会儿才道:“你承认了?”   “你是阿丞?”   “你没有骗我?你不能骗我,你不能骗我。”   殷厉闭上眼,眼眶通红,狠狠搂住怀中失而复得的宝物:“你不能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3章 第十三章 失而复得   殷家的下人都很奇怪一件事,城主带回来的仇人的孩子,一夜之间就成了城主府的新主人,不仅正式搬入了城主的院子,还可以自由使用小少爷的遗物——最神奇的是,城主阴沉了多月的脸色,终于开始有了笑容。   殷家的下人百思不得其解,都觉得这白家私生子估计是会什么巫蛊之术,将城主操纵了。   殷家的管家很是担心,又不敢去问城主,只得转道去问徐副官。   徐老三叼着牙签,看着在花园里坐着的二人,朝管家摆摆手,示意不要多问。   “不管你们想的是什么,都是错的。”徐老三道,“城主更没有被-操-纵,放心吧。”   管家只要得了这个肯定,心里就松了口气,不管白家幺子是怎么让城主宠爱他的,只要没害城主就好。   “让府里的下人也都闭嘴。”徐老三叹气,“以后那位小少爷就是你们的新主子,要是让我听见谁在背后嚼舌头……”   徐老三眼神阴沉沉地瞟过来,管家打了个激灵,慌忙点头应是。   徐老三做了殷厉那么多年心腹,一直忠心不二,对殷厉的了解远超这些奴仆。   能让殷厉有这么大变化的,除了小少爷,他还没见过其他人有这本事,联系之前他恍惚觉得在白音身上看见了小少爷的影子,又在没有自我介绍的情况下,被对方直接道出了名讳,还有那些蒲公英和山茶花——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就算自己能被骗,殷厉是绝对不会被欺骗的。   徐老三眯起眼,心说:也不知道这是奇迹发生,还是上天眷顾,城主的心意也总算能传达出去了。   徐老三是早就知道殷厉对殷丞那点心思的,虽说有违常伦,但他向来以城主马首是瞻,殷厉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绝不会置喙,更不可能反对。在他看来,小少爷不能言,不能听,双腿又是那样,若真的和别人在一起,未必有人比城主更能小心精细地照顾;他们的父母早就去世,凤凰城也是殷厉说了算,两人为何不能一直在一起?   只是殷厉害怕吓到殷丞,于是一直将心思埋藏心底,甚至打了单身一辈子只看着殷丞的念头。徐老三那时候还觉得,这二人若是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实在浪费大好人生年华。   现在可好了。徐老三摸了摸下巴,看来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啊。   花园中,春日的日光洒在二人身上,春风拂面,带来新生的气息。   殷厉像以往一样陪在弟弟身边,握着他的手,眉眼温柔地看着殷丞的侧脸,殷丞闭着眼,睫毛微颤,深深呼吸一口气,感受着有大哥陪伴的温暖。   只是……有什么还是不一样了。   殷丞想起前一夜殷厉对自己说的话,耳朵不由泛红,就算闭着眼也能察觉到大哥不同以往的,有些肆无忌惮地注视自己的热切目光。   殷丞耳朵越来越红,偏要当自己不晓得,就是不去看男人,片刻后感觉整个脸都要烧起来了,睫毛抖动得厉害,就听耳旁传来低沉温柔的轻笑。   殷丞睁开眼,正对上殷厉带笑的眼睛,一瞬间仿佛看到春日遍地繁花绽放似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了几拍。   殷厉伸手摸了摸殷丞的脸:“不装了?”   殷丞:“……”   殷厉笑着道:“没关系,你要想装不知道,我陪你。”   殷丞:“……”   骗人,你要真的想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就不会专程跟自己说那些话了。   殷丞想起前一夜两人秉烛夜谈——   殷厉当然还没失去冷静,虽然非常希望白音就是殷丞,但也还保留着谨慎。他们谈了一夜,殷丞将从小到大自己和殷厉的一些独有记忆都说了一遍,这才彻底让殷厉信服了。   那些只有他和殷丞知道的回忆,是绝对不可能走漏消息的。   殷厉当即就拉着他的手道:“发现你……之后,我就每天都在后悔。我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你我的心意,为什么不早些让你成为我的。”   “阿丞,我爱你,现在什么也阻挡不了我了,不要再离开我,求求你。”   “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吧,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哪里也不要去……我不管你是怎么回来的,如何回来的,只要你答应我这辈子都不再离开我,等我大限将至,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也没问题。就这一辈子,这一辈子让我任性一回吧。”   殷厉估计误会了殷丞是为了索命才借尸还魂,他怕他达成了愿望之后就会再次离开,他实在受不了第二次打击了,再来一次,他定然会崩溃。   殷丞伸手比划——哥,我真的可以装不知道吗?   殷厉笑着回答:“当然可以,只要你想。”   殷丞看着殷厉眼里满满的算计,背脊发寒——还是算了。   殷厉笑容更灿烂了,忍不住将少年抱在自己腿上,将人几乎完全搂进怀中,再舍不得放开。   “宝贝。”他叹出一声长气,吻了吻少年的额角,“这辈子我是你一个人的,不管你希望当做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狡猾!   殷丞安心地缩在大哥怀抱里,鼻端嗅着大哥熟悉的气味,伸手搂着对方的脖子,眨巴眼想:都说出这样的话了,以自己永远对大哥心狠不起来的性格,怎么可能真的当做不知道?   不过……有些账还是要清算一下的。   殷丞弯起眉眼,露出一个小狐狸似的笑容,仰起头比划——你先前踹了我一脚,很痛。   殷厉:“……”   ——还强行对我……也很痛。   “……”   ——我伤口还没愈合,你又……特别特别痛,我都哭了,你也不理我。   “……”   殷厉简直悔不当初,伸手毫不含糊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是大哥混蛋,你打大哥,随便打,打到你开心为止,消气为止,好不好?”   殷丞一见殷厉居然下狠手扇耳光,一下又心软了,忙拉住大哥的手——谁让你打自己了!   殷厉心疼地摸摸少年:“大哥不痛的,大哥皮糙肉厚,你来打……”   殷厉拉过少年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去:“是大哥不对,大哥没认出你,大哥有愧于你。”   ——好了!   殷丞挣扎,将手收回来——你这样我还怎么跟你算帐!你混蛋!   殷厉皱着眉笑起来:“那要我怎么样才行?只要你能消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殷丞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折磨自己。   殷厉一愣。   殷丞伸手摸了摸殷厉的脸,殷厉眼下有浓重的黑青,眉宇间的疲惫并没有因为失而复得而变得精神多少,整个人看上去都因为这次的事沧桑了不少,连白头发都冒出了几根。   殷厉还不到三十岁啊。   殷丞只觉阵阵心酸——我舍不得。   殷厉胸口顿时涌上巨大的欢喜和莫明的悲意,嘴唇抖了抖,终是忍不住将人紧紧搂住,俯身吻了过去。   殷丞没有闭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里叹息一声,纵容的抱住殷厉,随他去了。   当殷厉对自己告白时,他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巨大的惊喜。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也离不开这个人了。他舍不得他难受,舍不得他受折磨,舍不得看他有一点点的不开心,更不愿意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回想以往,每次大哥从别人那里回来,身上带着刺鼻的香味,他都焦躁又恼火,不愿同大哥说话。   他该察觉的,那时候的自己已经有了独占欲,他只愿意大哥看着自己,想着自己。   殷厉在对待白音的时候,更多的是发泄,除了发泄其他什么也没有,更没有吻过白音。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   殷厉仿佛对待珍宝,一点点舔舐殷丞的唇,诱哄着对方张开嘴接纳自己,舌尖缠绕,温热的触感令二人心头都是颤动不已,殷厉却还嫌不够,舌尖舔舐过对方嘴里每一处地方,仿佛在品尝世上最极致的美味。   直到殷丞喘不上气,眼眶泛泪,浑身都酥软下去,他才将人一把抱起,朝卧房走去。   “乖,大哥疼你。”殷厉亲亲殷丞的眉眼,低声道,“都交给大哥,好吗?”   殷丞脸通红,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蜜XD 第14章 第十四章 噩梦   殷厉又做了那个噩梦,梦中他站在被烈火包围的客栈前,双腿仿佛被什么定住了,无论他多么用力都无法走动一步,只能呲目欲裂地看着大火一点点吞噬掉心爱的人,他的阿丞,不会说话,没办法呼救,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被火海淹没。   他有多痛?他有多难受?他有多想自己这个大哥去救他?他临死前都在想什么?   在责怪大哥吗?在怨恨大哥吗?   然后梦境猛地变化,他站在客栈二楼,看着满地焦黑,好不容易在砸下来的梁柱下找到了阿丞的尸体。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焦黑的一碰就会碎掉的尸体,依稀能看出他挣扎时的模样,微张的嘴,歪斜的头,蜷缩地扣着地板的手指……   巨大的绝望铺天盖地,殷厉只觉得头晕目眩,鼻端满是焦灼的气味,几乎窒息。   然后那个焦黑的尸体突然动了,没有眼珠的空洞眼眶瞪着自己,明明没有声音,殷厉却仿佛听到了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在客栈?为什么不来救我?   “嗬!”殷厉猛地坐了起来,冷汗布满额头,剧烈喘息,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一醒,殷丞就跟着醒了,少年跪坐起来,摸了摸旁边的男人,发现对方浑身肌肉紧绷,微微颤抖,忙光着脚跑下地,在桌边点燃油灯,再转头看向床上的人。   殷厉似乎还没从噩梦中清醒,双眼没有焦距,整个人都在不停地艰难地喘息,仿佛被什么魇住了一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殷丞吓了一跳,忙给大哥倒了杯茶水,捧着走了过来,可是大哥完全没有反应,也没有看向他,他只得将茶水又放回桌子上,跪坐在床边将人抱住,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摸大哥的背,让对方慢慢冷静下来。   殷厉的嘴不时咕哝什么,殷丞凑近去听,只听到断断续续的“阿丞……阿丞……”   殷丞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又心疼,又心酸,他双手捧着男人的脸,不断印上一个个吻,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让对方冷静。   他想开口说话,想叫大哥的名字,可张开嘴依然只能发出短促的“啊”音,听起来怪异得很。   好一会儿,殷厉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双手环抱住少年,身躯依然没有停止颤抖,他整个人有些混乱,分不清到底哪边是梦,哪边是现实。   阿丞死了吗?还是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   还是这也是一场梦?等到自己彻底清醒,什么借尸还魂都是假的,白音依然是那个白音,是白家的幺子,和自己的阿丞没有半点关系。   殷厉狠狠闭了闭眼,无措地将人抱紧,不断地喃喃:“是我的阿丞吗?是阿丞吗?”   殷丞微微推开男人,坐直了身体,比划——是我啊,我是阿丞。   ——大哥,你看看我,是我。   ——我是阿丞,我是阿丞。   殷丞重复地比划,殷厉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长长呼出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额头。   殷丞卷起袖子,擦了擦殷厉满脸的汗,又比划——你出了一身的汗,我给你拿件干净的衣服。   殷丞刚一起身,殷厉就条件反射地将人拉住,似乎怕他走似的。   “不,不用了,不要走。”   殷丞为难地蹙眉——这样会感冒的。   殷厉摇摇头,将人抱了回来,略带凉意的吻落在少年的额头、眉眼、鼻梁上,最后辗转在双唇间,像是要吸取热度和生气般,狠狠地吸吮舔舐。   来不及吞咽的银丝在舌尖的搅动下滑下嘴角,殷厉扯开殷丞的衣服,翻身压了过去。   “不要离开大哥。”殷厉喃喃,“永远不要离开。”   殷丞摸了摸大哥的脸,点了点头。   床板发出轻响,帐帘晃动,从轻到缓,从温柔到癫狂。   直到天色将明,房间里才重新归于平静。   殷厉搂着怀中的人,细细地吻去少年被他逼出的泪光,殷丞昏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着,活生生地存在着。   殷厉反复反复地确认,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跟着一起睡了过去。   接连多天,殷厉半夜总是被噩梦惊醒,又要在殷丞的安慰下疲惫睡去。殷丞看着殷厉疲倦的脸色,心里不安。   自己明明回来了,可大哥却更累了。想来也是,借尸还魂什么的实在太玄幻,自己重生回来时都不敢相信,何况他人?   大哥是怕了,怕自己再次消失,自己无论是离开还是回来,都由不得大哥掌控,大哥心里会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难道大哥要一辈子这样提心吊胆下去吗?   殷厉只要没有公务在身,必定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殷丞身边,殷丞并未觉得不自由,他也很享受和大哥在一起的时光,可大哥一直这样担心下去,对身体绝对没有益处。   他找了大夫,熬了安神的药物却也不见丝毫作用,这是大哥的心病,无药可医。   “那日我就不该丢下你一个人。”殷厉抱着殷丞,坐在春日的阳光下,看着满园的山茶花,“我没想到白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留下保护你的那几个人,我也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殷丞亲了亲殷厉的脸——没关系,我不怪大哥。   殷厉笑了笑,回吻过去:“阿丞总是这么温柔,大哥反而更内疚了。”   殷丞皱眉,这些天他能安慰的话都已经安慰过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城主!”徐老三突然走了进来,看到殷丞也打了个招呼,“小少爷。”   殷丞点点头,从殷厉的怀里站起来。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撞见了,但他还是会不好意思。   “总统派的人到了。”徐老三道,“说是来调查白家和陈家的事,让城主一定要给个解释。”   殷厉脸色冷厉起来:“该解释的,我在信中都解释过了。”   “总统有自己的打算。”徐老三冷哼一声,“怕城主吞并白家的地盘,扩张势力,他不会马上处置白家,更不会让出白岩城。”   “由不得他说了算。”殷厉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他派来的人呢?”   “在前厅。”   殷厉正要走,殷丞突然拉住了殷厉——我也去。   殷厉皱眉,但他现在只要有机会就不会留殷丞一个人,殷丞既然要去,他便会让他去。   殷厉点头,牵过殷丞的手朝前厅走去,徐老三跟在二人后头。   殷厉已经告诉过徐老三白音的事,徐老三虽之前就料到了,但听闻之后还是很惊讶。   不过他的接受程度明显高得多,据说他祖上曾就出过天师,家里人也一直很信这些东西,原本他跟着殷家,渐渐也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了,但既然殷厉亲口告诉他白音的事,他当然也不会质疑。   三人进了前厅,八仙椅上正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人。   墨绿色的军装,外头披着黑色的披风,两人都是身材倾长,长相不俗,见到殷厉过来,二人起身行了个礼。   “殷城主。”   殷厉抬手回了礼,请二人入座后便带着殷丞坐上主位。   殷丞习惯地坐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殷厉看着他理所当然的模样,嘴角带起了一点笑意。   那二人早就在打量少年了,他们一路也查了许多事,进城后更是知道这白家幺子现在竟成了这位年轻的殷城主的情-人,起先二人还不大相信,认为殷厉应该是为了折磨少年,可现在看来……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诧异——这明显是宠到心尖上了啊。   下人端上热茶和点心,少年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来人。   那二人笑笑:“白小少爷,您的父亲托我们带话,让您不要担心,他会想办法接您回去。”   这话看似说给白音听,其实更多是说给殷厉听。   徐老三眉头一横,不客气道:“听二位的意思,总统没打算给殷家一个交代?”   那二人也没觉被冒犯,依然彬彬有礼道:“总统认为这件事有误会,希望殷、白两家能坐下来好好谈谈,解开心结。”   “怎么解开?”徐老三拍桌子,“你家里人被一把火烧死了,你能坐下来跟对方好好谈谈?谈什么?谈怎么收尸?如果是要给白家人收尸,不用城主出面,老子跟你去谈。”   “白家不过是被人蒙蔽了,”二人解释,“陈家才是主谋,想来殷城主应该也早就查到了吧?”   陈家当年想跟凤凰城做生意,殷厉嫌对方手脚不干净,知道陈家背后有白家的人,不想让白家势力渗入凤凰城,于是拒绝了。   陈家不甘心,又托了凤凰城其他豪强,辗转偷偷摸摸做起了生意,没多久就被殷家发现了,殷厉雷霆手段,不止处置了跟陈家联系的豪强,更将陈家的生意直接吞了,让陈家损失惨重。   陈家家主怀恨在心,又有白家撑腰,自然想给殷家好看。   白熊飞要拉殷家下马,吞并凤凰城,到时候陈家家主就能入主凤凰城,站在殷家头顶耀武扬威,凤凰城内的所有生意也都能被陈家吞并,陈家被这个美好的前景晃得没了理智,这才铤而走险,对殷厉最宝贝的弟弟下手,就是为了让殷厉崩溃。   二人道:“既然殷城主早就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也知道对方是因为同殷家的仇怨才做了这件事,您也已经将陈家满门处决了,这气也该消了吧?”   殷厉冷冷看着人,没说话。   二人心头打鼓,还是得继续劝说:“据总统了解,白家这次确实是无辜的,就算有治下不严之嫌,您也断了白家两个儿子的手,抢走了沐氏和白小少爷……”   二人看了少年一眼,白音脖子上没消褪的吻痕非常清晰,二人暧昧地笑笑:“小少爷能不能回去,咱们之后可以另说,城主若是喜欢小少爷,由总统做主,留下也是无妨。如果因此殷、白两家能就此握手言和……”   殷厉一声不吭,拔出腰间的枪对着地上开了一枪。   砰——一声,二人吓得一抖,脸上的笑容也终于维持不住了。   “我要的不是这个结果,总统如果打定主意要保白家,别怪我殷家不念祖上旧情。”   二人脸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城主!您就算要撒气,陈家被灭门,白家两位继承人没了手,老三也在您手里,您还要怎么样?做人不能得寸进尺,您不看僧面看佛面……”   殷厉再次开了一枪,这次打在了二人坐的椅子腿上。   二人猛地往后退了退。   殷厉冷冷道:“我要白家一个不留,动了我的人,他就该知道会有这个下场。”   二人脸色抽搐,但对着殷厉他们也不敢硬来,只得咬牙道:“这是您的回复吗?”   “是。”   二人只得告辞离开:“我们会将您的话如实带到。”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 第15章 第十五章 高人   殷厉向来将殷丞保护得很好,殷丞对争权夺利之事并不十分清楚。   等那二人走后,殷丞担心地比划——不会惹总统生气吗?   徐老三在旁边笑起来:“殷家祖上就曾四处征战,现在的私兵也都是代代相传,只听殷家调遣,总统对殷家的兵力可不敢小觑。尤其现在南方总统施行仁政,民间声望渐高,张总统想跟对方抗衡,可不能少了殷家。”   殷丞半懂不懂地点点头,见殷厉也确实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便也跟着松了口气。   乱世中,实力才是一切,殷家不缺实力,也不缺财力,根本不用惧怕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殷家彻底独立,将凤凰城和其下五座城池独立出张总统的统治,如果张总统想硬来,殷家大可带着所有兵力财力投靠南方总统,想来南方总统定会拍手欢迎。   到时候,得不偿失的就是张总统了。   徐老三都看得明白的事,张总统又如何不明白。为了防止殷家势力扩张,张总统才想竭力劝和,但如果真的劝和不了,衡量利弊,张总统必定不会再保白家。   白家的如意算盘想来是打不成了。   殷厉牵起殷丞:“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安心养身体。”   殷丞——我早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开口说话?”   殷丞:“……”   殷厉摸摸他的头:“大哥前些天打听到一位神医,咱们去那儿看看怎么样?”   殷丞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乖乖地点头。   殷厉笑着将人搂过来,亲了亲。   徐老三别开脸,心里苦闷——这两人真是愈发肆无忌惮,不把人当人了。   殷丞自从能行走后,便有些坐不住,除了练字练画外,就喜欢四处走来走去。   殷厉无事便带着他出门逛街,以前做不了的事,现在二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去做。   殷厉也不用担心周围人的眼光,可以随意地牵着宝贝,搂着宝贝,开心了就亲亲抱抱,旁人诧异地同时也暗暗羡慕——那可是殷城主,多少人想爬床都爬不上去,这白家小少爷还真有两把刷子。   原本还调笑白音的人,在看见殷厉这幅宠溺的模样也再不敢说一句不好了。   见着白音进门,还得搓着手上去伺候,半点怨言也不敢有。   别院的人却一直很奇怪——这小少爷都被宠成这样了,城主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怎么都没想着要将母亲救出来呢?   不过看守倒是不敢再对沐氏如何了,虽然没得到确切的指令,但饭菜什么的都按三餐送,也不再是冷饭馊菜,还专门让人去购置了一些干净的衣物送进牢房。   别院的人摸不透城主和那位小少爷的心思,颇有些左右不是人,而殷丞其实压根就忘了别院地牢里还关着人这件事,更别说是救谁了。   殷丞向来被殷厉骄纵惯了的,虽然不太懂世故人情,性格温和脾气也好,成天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但好歹也是殷家的后代。殷家窝里养不出羊羔,所以殷丞骨子里依然有传承自殷家的果决狠辣。   白家和陈家联手害死了他,这个仇就算他重生回来也不等于就不存在了。   一开始他还担心大哥对着仇人孩子的面孔心生隔阂,但殷厉却仿佛知道他的担忧,对他保证过,只要阿丞回来了,无论变成什么他都不会有半点嫌弃。   “哪怕阿丞变成一只小猪猪,”殷厉打趣,“我也会将你养得白白胖胖!”   殷丞:“……”   “你能回来已经是奇迹了,我怎么敢再奢求什么?”   虽说如此,殷丞心中反而是有些不舒服的,总觉得顶着仇人的面容有些膈应,每每照镜子时都会下意识皱眉。   也因此,殷丞对殷厉如何处置白家和陈家,是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的。   二人寻访神医,神医却不在家,殷厉又带着殷丞边逛边买些小玩意,殷丞手里拿着糖糕,嘴角沾了些糖渣,殷厉温柔地伸手给他抹去,又将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   “阿丞真甜。”   殷丞脸登时红了,抿着嘴瞪了殷厉一眼,却不知这一眼将殷厉整个心都要瞪化了。   殷厉将人搂了过来,亲亲额角:“故意的?”   “???”   殷厉四下看看,干脆拉着人进了酒楼,上了二楼进了包间,等上菜之后,便命人没得吩咐不得进门。   小二很有眼力,立刻点头应是,还送来一壶助兴的温酒,将门窗给二人关严了。   房间里一安静下来,隐约能听到街上和楼下的嘈杂声。   殷厉将人拉进怀里,有力的手臂搂住腰身,俯身亲吻。   亲吻的水渍声混合着愈发粗重的喘息,殷厉喝了口酒,倾身用嘴渡给殷丞。   来不及吞咽的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沾湿衣襟,殷厉一点点舔去殷丞下颚、脖颈上的酒水,酥麻的感觉让殷丞浑身无力,只能靠进殷厉怀里,任对方予取予求。   衣衫掉落,交融的呼吸此起彼伏,少年束起的黑发披散而下,微微扬起的脖颈露出优美白皙的弧度。   眼角泛起泪水,景象上下颠簸,快-感不断地冲击着浑身血脉,桌上的碗盘被不小心打翻在地,没有人有胆子上前查看。   二人在包间里胡混,殷丞累了就被殷厉抱在怀中,嘴对嘴的喂点酒水,亲手喂几口菜,殷厉说着软绵绵的情-话,不时啄吻少年白皙的脸颊,殷丞只是无声地笑,眉眼弯弯,眼睛里泛着水光,诱人无比。   殷厉忍不住,就又抱着人动起来,殷丞背对着男人,被按在桌上,酒壶打翻,酒香瞬间弥漫在屋内。日光从纸窗透出,殷厉赞叹:“真是不错的风景。”   殷丞捂住脸,却捂不住不断颤抖的呻-吟。   直到殷丞双腿发软,再也站不住,男人就又将他抱进怀中,坐在腿上,二人缠缠绵绵的亲吻,像两头相依为命的兽,互相舔舐,互相啄吻,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眉眼颤动间满是说不尽的情意。   直到太阳一点点沉下地平线,二人才从包间里出来。酒香遮掩了淫-靡的味道,殷丞双颊通红,双腿发软,被大哥背着下了楼。   掌柜和小二都只当看不见,结了账恭敬送二人出门。   华灯初上,夜色下的凤凰城又是另一番景象。   殷厉背着殷丞,也不急着回家,二人就这么在大街上晃着,殷厉絮叨着讲幼年时的故事。   “那家的糖人你总是吃,最后吃坏了牙。”   “娘亲的胭脂你也要去看,最后打翻了一整盒,我也被你害得跟着一起罚站。”   “你有一次病了,非闹着要吃老王家的卤鸡腿,家里人不许,我半夜三更偷偷跑出去,把老板从被窝里抓出来给你做,记得吗?”   殷丞笑着点头,知道殷厉看不见,便张嘴发出短暂的“啊”声,表示自己记得。   殷厉背着他,也不觉累,二人走到河边看着春风拂柳,河水的潮气钻进鼻端,令人心里也跟着湿润了一片似的,说不出的惬意。   殷丞亲了亲殷厉的耳朵,殷厉笑着道:“还没闹够?还想再来?”   殷丞顿时摇头,双腿晃了晃,似要踢殷厉。   殷厉伸手在殷丞屁股上拍了一下,顿时惹得殷丞脸更烫了。   二人正闹着,桥那头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扛着一张布幡走来,幡上左右两边各有一行字:算准要你钱,不准化个缘。   殷丞看得稀奇,忍不住笑了起来,殷厉也看向那道士,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精神气却还挺好,走路似带着风。   那老道士走得近了,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殷丞似乎看到什么稀罕物,目不转睛。   殷厉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没来由得心慌,忍不住竟是往后退了退。   殷丞也看出不妥来了,生怕对方突然喊一声:“呔!妖怪!”然后拍出黄符将自己给收了。   殷厉转身就要走,那老道士却追了上去:“这位大兄弟,大兄弟等一等。”   殷厉脚下更快,没想到那老道士看起来那么大岁数了,却眨眼工夫追到了自己前头,气也不喘地道:“大兄弟,你背上这位小兄弟面相奇特啊,你让贫道看看可好?不收你钱。”   殷厉摇头,脸色冷了下来:“不用了。”   老道士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本是短命相……奇怪。”   殷厉登时怒了,殷丞却仿佛预感到什么,心里攀升起一点希望,拍了拍大哥肩膀,让其稍安勿躁。   老道士走近了两步,眯着眼看了殷丞一会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殷丞又拍了拍殷厉肩膀,殷厉不用看都知道自家宝贝想做什么,只得问道:“老人家可是看出了什么?”   “嗯,你背上这位小兄弟,本来是短命相,但因机缘巧合……也可能是命中注定,重接了阳火,面上的相便有了变化,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啊。”老道士絮絮叨叨,“这种面相可不常见,贫道活了这么多年,也才第一次看见。”   殷厉愣了愣,随即眼底爆发出明亮的光来:“大富大贵?”   “别看贫道这样,贫道还没老眼昏花。”   “能……能活多久?”殷厉明知这种问题不能问,却是没能忍住。   “只要不出意外,寿终正寝是没有问题的。”老道摸了摸胡须,“不过他看起来是有气喘一类的病症吧?”   殷厉点头,将殷丞放了下来。   老道看过殷丞的手相,又神叨叨地说:“逆天改命,真是神了。小兄弟可放心,你阳火重接日子尚短,有些病症还不能大好,再过一些时日,逐渐就会不治而愈。往后的日子顺风顺水,不必再受折磨。”   殷丞目瞪口呆,随即转头去看殷厉,二人都是喜上眉梢,殷厉忍不住将殷丞一把抱起,转了几个圈。   殷厉太过高兴,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仿佛被人一拳击碎了,胸口一口郁气随之而出,整个人仿佛都轻盈了不少。   殷厉掏出钱袋,又干脆将整个钱袋都给了老道,随即抱起殷丞朝城主府跑去,两人都开心得不能自己,却没发现老道还有话没说完。   “等……唉……”老道拿着钱袋,啧了一声,“小兄弟福大命大,可那位大兄弟还有劫数啊。”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应该就剩一两章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恩怨消解   若是放在平常,殷厉定然不会将老道神叨叨的话当真,但今日不同往日,老道看得相并没有错,殷厉就像得到了免死金牌,瞬间提着的心就放回了胸腔里,整个人精神都不一样了。   短短几日,殷厉的精神状态就恢复了过来,总是疲倦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再加上殷丞每日为他熬的安神汤药,半夜也终于不再被噩梦纠缠了。   这期间,张总统差人送了信来,大概是将处理白家的事简单说了说,又言白岩城和其下三座城池不能群龙无首,需要新的城主及时管理,念及殷厉刚失去弟弟,身体心情不佳,就先安排了另外的人接管白岩城,让殷厉好好休养身体,不必急于一时。   殷厉看完信,冷笑一声将信纸丢给徐老三。   徐老三匆匆看完,嘴里骂了一声,呸了一口:“这狗-日-的老狐狸。”   殷厉坐在一边,亲手剥瓜子给殷丞吃,头也不抬地随意道:“随他去,他既要我好好休养,那我就好好休养。”   徐老三眼珠子一转:“城主的意思是?”   “我正在‘病’中,”殷厉道,“在我‘病’好之前,我当然什么都不会做。”   这个“什么都不会做”的范围可就太大了。   徐老三笑起来:“属下明白。”   徐老三伸了个懒腰:“张总统也真会打一棒子给颗糖吃,白家完全交给城主您处理了。”   信上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了安抚殷家的悲伤和怒火,也是为了给殷小少爷一个公道,张总统已派人将白家上上下下押送至凤凰城,不日便到。   殷厉道:“接待白家的事,就由你亲自去办。”   “是!”   “别让白家的人有接触到阿丞的机会。”   “是!”   总统的人马大概是为了尽快将人情送到,好回去安排白岩城的归属问题,一行人也不管白家人受不受得了,几乎是日夜兼程,紧赶慢赶,不出几日果然就抵达了凤凰城。   押送的人在城外将白家一行交给出来迎接的徐老三,大概是怕横生枝节,也未入城门内,交接完人径直就离开了。   白家人这短短几月时间也经历了似被颠在浪尖上的感觉,心情时高时低,时而有希望时而又绝望,到现在,终于是彻底绝望了。   白熊飞瘦了一大圈,脸色蜡黄,风光不再。   一路风尘仆仆,浑身脏污,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他的夫人妾室更是瘦得不成人形,大概是这几月时间都一直饱受煎熬的缘故,如今目光呆滞,双眼没什么焦距,稍微清醒一些就一直哭,哭得白熊飞烦不胜烦。   白熊飞靠坐在车里,懒懒看着徐老三:“我儿子呢?”   徐老三笑了笑:“白家三位少爷都在凤凰城休养,不用白城主担心。”   白熊飞会信他的屁话才怪,冷笑一声:“殷城主不是夸下海口,不留我白家一人吗?怎么我听说白音还挺讨他喜欢?”   徐老三眸光冷厉,嘴角却依然带笑,看起来阴森得很:“白小少爷同我们城主有缘,况且小少爷在被带来凤凰城的路上就没有姓氏了,也不再是白家的人。”   白熊飞咯咯笑起来,大概是笃定自己活不了,临死也不愿让殷厉好过,非得给对方心里添添堵,嘲讽道:“殷城主原来如此擅长自欺欺人,他不姓白又如何?照样流得是我白家的血脉,殷城主真能耐啊,为了有一个伺候的人,连自己宝贝弟弟的仇都不报了。”   徐老三眯了眯眼:“白城主看来精神不错,还有力气跟我这儿费口舌,既然如此,就请入城坐坐,跟我多聊聊吧。”   徐老三甩了一下马鞭,威胁意味不言而喻:“尤其是关于伤害殷小少爷的事。”   白熊飞眸光发冷,不再说话,徐老三微一扬头,立刻有殷家军从后策马而来,将白家一行押入城去。   徐老三捏紧了手中的马鞭,冷笑:再折腾又如何?还不是得落到自己手心里?小少爷的仇他必然会一分不少地还给白家。   别院的地牢里又添新人,沐氏看到白熊飞一家被押进来,彻底歇了逃脱的心思,知道这一局白家彻底败了,此后能否有命在,都得看殷厉的心情。   白熊飞看到自己两个疯癫的儿子,眼神也毫无波澜,大概是知道总归是逃不过一死,反而懒得计较了。   倒是他的夫人和妾室看到孩子变成这样的惨状,再次哭嚎起来,白家夫人更是一口气没能上来,加上几月心力憔悴,一路赶来的疲惫,终于诱出毛病,就这么直接去了。   陈家家主冷冷看着白熊飞,许久才说:“我这辈子做过最失败的生意,就是选了跟你合作。”   白熊飞看也不看他:“生意场上本就有输有赢,这种小事还需要我来教你?”   陈家家主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你怂恿!我如何会鬼迷心窍,赔上一家人的性命!”   “那你该去问殷厉,”白熊飞道,“他为什么能这么狠。”   陈家家主愤怒吼道:“到现在你还丝毫不反省自己的错吗!就因为你的贪婪,有多少无辜的人没了命!”   “我何错之有?”白熊飞似觉得对方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若今日我赢了,凤凰城归了我们,你还会说这番话吗?”   陈家家主紧紧抿住嘴,拽紧了手指,片刻后又泄气地颓然坐下:“成王败寇……”   他被关的这几个月,每日都不得安生,吃不好,睡不好,人瘦得几乎变了形。可偏偏殷家要吊着他的命,不让他早死早操生,就让他被慢慢地折磨着。   地牢里阴湿,半夜还有老鼠啃脚趾头,啃头发,他不知道殷家要如何处置他,神经始终紧绷着,整个人都要被逼疯了。   此后的几天,徐老三负责“审问”白熊飞和陈家家主共谋之事,二人被各种酷刑折磨得昏死过去好几次,又一次次被盐水泼醒。   二人伤痕累累,疼痛难忍,陈家家主忍受不了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也答应签字画押,但徐老三根本不给他求饶的机会。   “在凤凰城,就由殷城主说了算。”徐老三残酷地笑着,“我们觉得你招了,你才是招了,在那之前,你招的一切都不算数。”   陈家家主绝望无比,歇斯底里地发起疯来,只觉得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像人间地狱,他永远都爬不出去了。   殷厉将人吊了一个多月的命,隔三差五的折磨,最终白陈二人奄奄一息,徐老三抓着他们的手画了押,然后按规矩将人送去菜市口当着众人面砍头谢罪。   白家老老小小十几人口,果然是一个不留,那疯癫的两个儿子临死前依然在笑,笑声诡异,渗透着丝丝寒气。   陈家家主则在送往菜市口的半路上就咽了气,临死时双眼眼神仿佛解脱。   作者有话要说:   十点还有一更,直接上大结局~ 第17章 第十七章 劫数VS轮回   地牢中,只有沐氏被留了下来,又半个月过去,沐氏被送出了地牢。   别院外,殷厉带着殷丞,面无表情地看着沐氏。   “你是白音的生母,按理说你与白音也未入过白家的门,白家的事同你们并无关系。”   沐氏神情憔悴,但因为有一日三餐,还有干净的衣服和水,整个人看上去不至于过于狼狈。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但却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那是白音吗?是她熟悉的白音吗?   那个怯懦,病弱,脸上总是郁郁寡欢的孩子,居然黏在殷厉身边,被男人搂着也毫不觉得羞耻,嘴角甚至带着笑。   知子莫若母,沐氏如何看不出白音是伪装的幸福,还是真的幸福?   她呆呆地看着白音,白音的眼里却根本没有她。   殷厉转头,宠溺地吻了吻少年额角,揽在少年腰上的手轻轻推了推他:“宝贝,该道别了。”   沐氏喉咙动了动,竟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殷丞这才转头看向女人,表情瞬间变得疏离而客气,他朝前走了一步,行了个礼,连话也没说一句,似这样就算作告别了。   沐氏的双手剧烈抖动起来:“你对我的孩子做了什么?”   殷厉冷冷道:“从今以后,他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这里有准备好的马车和钱,够你过下半辈子,你若是愿意,我这里还有一份地契,虽然是小地方的地契,但总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沐氏并不感恩戴德,她双眼发红,浑身都抖了起来:“那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抢走他?!”   徐老三在一旁道:“你搞搞清楚,白熊飞已认罪,按规矩你的脑袋也该留在菜市口,现在城主留你一条命放你走,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敢质问城主?!”   “那是我的孩子!”沐氏似根本没听见,大叫起来。   “阿音!我是娘啊!是娘啊!”沐氏看着殷丞,“跟娘走,你不能留在这个魔头身边,跟娘走好不好?”   沐氏紧走几步,想上前抓住殷丞,被殷厉一把挡开了。   殷丞皱了皱眉,念在沐氏好歹是白音这个躯壳的生母的份上,他依然礼貌地摇了摇头,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了?”沐氏却误会了,笃定孩子受了折磨,已是意识不清,是非不辨。   殷厉懒得再浪费时间,挥了挥手让人将沐氏架上马车送走,他则转身搂过殷丞准备离开。   殷厉为了挡住沐氏的手,一时离沐氏很近,沐氏突然发作时谁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直到殷厉浑身一僵,殷丞愣了愣,伸手摸到大哥背上一片温热湿黏的触感时,才蓦地变了脸色。   殷丞猛地回头,就见女人手里拿着一只金簪,也不知先前是藏在哪儿的,居然没被搜出来。那金簪一头已经完全没入了殷厉身体里,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殷丞整颗心都停了,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做何反应。   殷厉缓缓跪倒在地,殷丞跟着他跪了下去,双手一直紧紧握着殷厉的手,脸上满是茫然的神情。   耳边似乎很喧闹,又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徐老三怒吼着去抓沐氏,沐氏则伸手去抓白音,似乎想带着儿子逃跑。   马声嘶鸣,又有人在喊大夫,所有的声音和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沐氏拉了白音几次没拉动,在白音耳边叫起来,声声喊着什么“报应!都是报应!”   徐老三一巴掌将沐氏直接扇晕了过去。   “我没事……”殷厉口中流出鲜血,稳稳地抓着殷丞的手,“阿丞……阿丞,宝贝儿,看着我,我没事的。”   “不要怕,大哥在,大哥一直都在。”   “宝贝,不要哭,我的阿丞……不能哭,不要伤心。”   “抱抱大哥,大哥有点冷。”   “乖,大哥一直都在,大哥永远陪着你,大哥……”殷厉话音变弱,脸色越来越白,从别院里赶来的大夫也来不及止血,金簪的位置扎得太准了,众人束手无策。   耳边似乎有人在叹息道:“徐副官节哀……”   “白小少爷,我们无能为力了。”   殷丞浑身发麻,耳朵突然又清明起来,能听到声音了。   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嘶哑着嗓子喊出了一声悲痛的:“大哥——!!!”   殷厉有些诧异,随即露出了笑容:“哎,大哥在呢。”   殷厉艰难地抖着手,摸了摸殷丞的脸:“阿丞……我爱你,永远。”   殷丞哭喊着道:“我也爱你!我也爱你!一直都爱!不要离开我!”   殷厉有些委屈地道:“我舍不得……我不走,我还没抱够我的宝贝,我不想走……”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求你了!求你了大哥!你从来不骗我的!求你了!”   殷厉咳出的血越来越多,终于是喘不上气了,他喃喃地吐出几个血泡,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就那样不甘地,眷念地看着殷丞,双眼渐渐失去了焦距,没了声息。   “大哥——!!!!!”   “不——!!!!”   北方凤凰城殷家家主殷厉,一生征战,手下精锐无数,但生性残忍无情,满手鲜血,终卒于白家外室之手,时年二十七岁。   沐氏因谋害殷厉被处以绞刑,也不知是何原因,白音得到了殷家精锐信赖,统领殷家,取代了殷厉的位置。   据说,殷厉丧事之后,白音四处寻求得道高僧,最终得一高人指点,去往南方某深山老林,此后再未出现。   凤凰城及下五座城池受白音命令,脱离张总统统治,独立成国,后南方总统抛来橄榄枝,凤凰城投向南方。   再之后南北开战,战事持续了多年,最终北方豪强世家统统反水,北方总统倒台,南方一统中原。   时光匆匆,百年后,深山老林里多了两个并排在一起的墓碑,无名无姓,掩埋在青山绿水之下,彻底静谧。   时光轮回,又不知多少年过去。   一群地质矿物勘查系的学生走入深山,一学生同其他人走散,误打误撞来到了早已被野草覆盖的墓碑前。   学生眉清目秀,身体单薄,但面容却并不羸弱,眉宇间反藏着一丝英气。   他疑惑地看着两尊墓碑,不知为何,心头总觉得隐隐作痛,正恍神时,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殷丞!”那边的人喊道,“你走哪儿去了?是不是迷路了?”   “是啊……”殷丞挠了挠脖子,有些为难,“要么我原路返回,先去村口等你们吧。”   “也行,你能找到路吗?别再走丢啦!”   殷丞笑起来:“原路返回我还是知道的。”   殷丞挂了电话,四处看了看,幸好这地方还有信号。   他又看了一眼墓碑,随后原路返回,刚顺着小路出了进山口,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里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立领风衣,理着干净的寸头,面容刚毅,眉眼的轮廓很深,殷丞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对方看起来很眼熟。   男人抬眼看到了殷丞,先是顿了顿,随后一步一步朝殷丞走了过来。   殷丞也不知为何,就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随着男人越来越近,他心跳也越来越快,总觉得有什么话就在舌尖,几乎脱口而出。   “你好。”男人走近,微微低头看着少年,眉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说也奇怪,男人周身气势明明很强硬,这一刻却似乎极尽温柔之态,声音也非常柔和地道,“我是第一次来这里,本想找个人,但现在好像迷路了……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忙带个路?”   殷丞不知道为何,就觉得这人说得是假话。   这里信号不错,就算车内没有导航,手机也能导航。他明明知道不应该随便答应陌生人,可却管不住自己的嘴,似乎也根本没打算管。   殷丞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可自从懂事以来,总觉得空荡荡的心似乎一下被填满了。   就是这个人。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他等了二十一年,终于等来了这个人。   “好啊。”殷丞伸出手去,“我可以带路,还有……我叫殷丞。”   男人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殷丞的手,一把将人拉到了近前,声音带着蛊惑般道:“好巧,我也姓殷,我叫殷厉。”   殷丞被突然拉近,也未觉得被冒犯,反觉得这怀抱熟悉,一如从前。   从前?哪个从前?   殷丞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居然渴望着对方的吻。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好懂,男人低低笑了起来。   “我的阿丞,真是一点都没变。”   话语呢喃着,消失在了两人的亲吻之间。   半山腰上,被野草覆盖的墓碑安静地沉睡,整座森林被风拂过,哗啦啦地响了起来,仿佛谁的笑声。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感谢各位的收看!下个短篇故事是纯宠溺文~八月会开。隔壁的ABO长篇文持续日更中,有兴趣的小天使欢迎收藏关注~也欢迎收藏一发作者专栏,新坑早知道=3=~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